在杜梨樹上接上梨樹的苗子,酸棗樹上接上棗樹的苗子。這些樹木大多生長在澗畔上,已經生長多年了,果樹嫁接後第二年就可以結果。蘋果樹也是在水秋樹上嫁接的,跟梨樹一樣,不是直接播種的。鳳鳳把孩子餵飽後交給奶奶,然後跟著小叔來到山上,兩口子起早貪黑在那裡忙活著。山上的土地貧瘠,種莊稼都不好好長,果樹能否結果還是個未知數,於是村裡的人都在等著看他們的笑話哩。特別是薛大毛父子認為小叔是在瞎忙活,最後將竹籃打水一場空。他們嘴上不說,心裡早就開始樂上了。
土地承包後,隊幹部沒有原來那樣忙活了。梁家河按照人口把灘地、山地都分了開來,每天再不用聽鐘聲上工了。天不亮一些人已經下地,幹到星星出來還不回去。人們把熱情投注在這片土地上,收穫著希望。
剛開始的時候父親有些不習慣,儘管他依然是梁家河的幹部。洛河公社改成了鄉政府,生產隊支書變成了書記,隊長變成了主任。薛大毛比父親更不習慣,喜歡指揮人的隊長突然感覺到太失落了!那種戰天鬥地的熱鬧場面沒有了,如今一家人在地裡幹活,感覺索然無味。最讓他寒心的還是兩個兒子不願意聽他指揮,家裡除了老婆陳改秀外,沒有人願意聽他的嘮叨。這世道簡直變得太快了,快得他都跟不上了。要是在隊上,他還能吆喝幾聲,一呼百應,在家裡卻什麼也不是了。給這麼幾個人當領導——窩囊!大毛一時真的還不能適應。
小叔承包了山林後,跟我們分開過了。父親一開始是希望一家人在一起的,紅紅火火,熱熱鬧鬧。小叔說鳳鳳有意見,有意見就及時處理,要不時間長了就會出問題的。父親尊重他們的決定,把家裡的東西一分為二,小叔就分鍋另灶過起了三口之家的小日子。
生產隊解散後父親再也沒有以前那麼忙了。家裡有兩個上學的孩子,經常捉襟見肘,糧食只能勉強夠吃,經濟上一直很緊張。一家人住的還是十幾年前的土窯洞。窯洞沒有窗戶,閉上門就黑洞洞的,跟原始人住的山洞似的。也難怪,一家人辛苦一年的收入還沒有城裡人一個月的工資高。以前上面割資本主義尾巴,不讓私人搞經濟,現在放開了,大家都充分利用自然資源,增加家庭收入。父親到縣城後發現到處都在搞基建,搞基建需要大量的荊笆。這些荊笆是用山裡的荊條變成的,一個五角錢,頂生產隊時成年勞力兩天掙的工分值。父親回來後便拿了一把鐮刀和繩子上山了。
父親用編荊笆賣的錢給我們添置了新衣服,弄了一些白灰把窯洞粉刷了一下,在門旁安了扇窗,家裡一下子變得豁亮了很多。奶奶穿上了父親買的新衣服,高興得合不攏嘴。奶奶讓父親給繼母也扯一件布衫,繼母不要。繼母說她一年四季圍著鍋臺,又不到哪兒去,穿新衣服幹啥?父親也拒絕穿新衣服,感覺新衣服穿在身上很不自然,走路都有些彆扭了。
洛河中學也在搞基建,準備蓋幾間教室。前幾年因為學生每天都在搞校園勞動,或者在北峁上拉電線,很少在教室上課。我們的整個初中其實並沒有學到什麼東西,等到高考恢復,就知道學習了,卻已經晚了,基礎知識都不知道,高年級的課本看不懂。但是不管怎麼說,學校開始重視教育了,學生再也不用到北峁上勞動或者搞勤工儉學,有大量的時間學習了。
父親編的荊笆很結實,在工地上非常受歡迎。砍一捆荊條才能編兩三個荊笆,把人累得半死。工地上又不肯漲價,但為了一家人的生計,父親還得咬著牙繼續編。後來學校負責基建的人發現父親老實,便把打基子的活給了父親。打基子就是把黃土裝進磨具裡,然後用柱子夯實。基子脫模晾乾後可以壘牆,因為成本低,成為那個年代農村和鄉鎮蓋房的主要建築材料。一個土基五厘錢,父親每天可以打七八百個,能掙三四元錢,比編荊笆好多了。一天三四元,這在當時已經算相當高的工資了,父親很高興。只是打基子是個非常受苦的活,偷不得半點懶,每塊基子都要把力氣用到,因為黃土是疏鬆的,砸不瓷實拿起來就碎了。父親每天起早貪黑不停地幹,一天下來兩隻胳膊都腫了,第二天疼得拿不動東西。打基子的土要從很遠的地方運來,運一次土可以幹兩天。打好的基子要整整齊齊地摞起來,疏密得當,如果幹燥不均勻就會坍塌。有時還會遇到意外的事情。剛開始的那幾天父親只顧了幹活,沒注意天氣,結果基子被一場大雨全澆溼了,成了一堆泥。看著幾天來的勞動成果化為泡影,父親難受地蹲在那裡,任冰冷的雨水把自己淋透,發出一聲聲長長的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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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父親 十九(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