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煉獄般的煎熬。現在的他,深深的眉宇間憑添了一絲淡泊,一縷滄桑,和一抹幽涼的瘦月清霜。
未央·根源
季燕然用比深夜還深的目光凝視了我許久,低眉輕聲道:“靈歌……在恨我麼?”
我含笑走上前兩步,仰起臉來讓他可以將我的眼睛看得更加清楚,道:“靈歌為何要恨大人?”
季燕然微低下頭來,睫毛上沾著小小的一滴露水,唇縫輕啟似是欲說些什麼,卻又沉沉閉了閉眼睛,再抬眸時,那慣有的薄如浮雲般的淺笑便又回到了眼底,仰起下巴望向頂上藤蔓縫隙間的星空,唇角勾著幾許自嘲地輕聲道:“也好……也好……”
我望著他微笑,直到他再度低下頭來望在我的臉上。我彬彬有禮地寒喧道:“不知幾時能吃到大人的升官謝恩宴?”
季燕然又是自嘲一笑,道:“只怕要令靈歌失望了。”
“怎麼,皇上沒有封賞大人麼?”我揚起眉輕聲地問。
“靈歌想必還不知道——那名刺傷清音的兇徒因在此之前還曾刺傷了那畫舫上的另兩名客人,是以被判了流刑,”季燕然忽然轉變了話題,慢慢地道,“流放途中他趁負責押解的兩名衙役不備,以石塊將二人擊斃,從而逃脫。後得知其親兄長一直在江北做山賊,因得罪了當地的另一夥山賊,雙方發生了衝突,其親兄一方潰敗,被迫離開江北,來至太平城郊的一處山凹裡佔山為王,重新網羅了一干手下為其效命。得聞其親弟之事後便欲與自己兄弟出氣,又可藉由此事對內建立其在匪眾中的威信,對外則打出名聲來以震懾同行。遂前幾日率數十名山賊闖入太平城郊外一處山村,掠盡村民財物、家牲及年輕女子後揚長而去,並將村長……殘殺後懸屍村頭,不許村民近前,以此向官府挑釁示威。”說至此處,季燕然眉頭緊收,“此事今日晚間方傳至朝中,聖上大為震怒,因此命為兄務必剿盡此幫山賊,十日內復旨……”
“所以尚未及封賞大人,只待大人剿賊凱旋,一併論功行賞。”我含笑接道。
季燕然皺了眉看著我,沉聲道:“靈歌可知那被洗劫的村子是哪一個麼?”
我輕輕搖頭:“靈歌不知,大人請講。”
“便是周正殺死張聚妻子劉阿嬌一案中的那座村子,未央村。”季燕然一字一句地盯著我的眼睛道。
“那麼,靈歌預祝大人馬到成功。”我依舊含笑,淺行一禮。
季燕然凝眉望了我半晌,突然一聲哧笑,仰面長嘆,喃喃自語道:“罷了……罷了……如今還能怎樣呢……”
我靜靜立著,直到他帶了滿臉毫無喜悅之情的笑意衝我欠了欠身,大步邁出了這廊架下,頭也不回地去了。
未央村,“千秋萬代,長樂未央”,願望總是美好而單純,現實卻往往冷酷且殘忍。這便是我親身體會過的,我已無力再付出我的同情。
藤蔓廊架下露氣漸濃,我由廊內出來,抬首望向天上那新月,恍如誰的笑眼彎彎,我捂住自己的雙眼,黑暗中有些眩暈,彷彿被誰由身後輕輕攬了腰抱起,原地旋轉著,輕笑著,細語著。
“你想他?”一道冷硬的聲音刺入耳中。
我放下手,看向面前那無聲無息出現的男人,陰鶩的目光令那一天中最不堪的記憶如激流般瞬間逆襲回來,血光染紅了我的視線,我淡淡笑著說:“我該謝謝你,是你讓他成為了不可替代的。”
手腕一疼,被他死死地攥住,因暴怒而扭曲的面孔壓至眼前,咬著牙道:“不可替代?你還想愚忠他一輩子?!”
我搖著頭笑,道:“不,我是要嫁人的,我已經十八歲了,再不嫁掉就要孤獨終老,這怎麼可以呢,他是會心疼、會生氣的。”
話音未落,我的身體已被那生鐵般強硬的胳膊整個地箍住,大手扳起我的下巴,逼迫我直視他壓在眼前的面孔,他暴怒地低吼道:“你這個蠢女人!你到底看上了他什麼?!你知不知道他一旦被活捉就要誅九族、判連坐?!”
我笑著淡淡道:“所以他死了。靈歌知道田公子的好意,田公子不希望他被活捉,從而連累了靈歌及靈歌的家人,靈歌雖不懂事,但大家對靈歌的好,靈歌心裡是很明白的。如今他已不在,過去的便過去了,沒有必要再提,田公子可以作罷了。”
“作罷?”周身煞氣洶湧如修羅王般的田幽宇,雙眸幾乎要瞪出血來,“不親眼見到他的屍體,我是不會作罷的!”
“田公子對自己的箭法如此不自信麼?”我笑,“還是認為他的功夫已經出神入化到被箭穿心後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