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有些不自在,我轉頭打量他的書房,臨窗擺一張檀木書桌,上面擱著筆墨,窗臺上一個暗沉的銅鑄香爐。
書桌旁有一架屏風,越過屏風,有一個很大的紫檀木書架,上面放了一些零散的書,或是一些木雕瓷瓶。
我知道,但凡這種世家公子,書房都愛佈置的精巧雅緻。所以於這樣一個貴公子而言,顧長東的書房是過於樸素了些。
看過一回,我才把視線轉回了雕銀的燭臺,燭火跳動一下,顧長東拿著一幅畫卷從裡間走了出來。
在桌上鋪開那幅畫,我依稀發現畫中景物不是御花園的草木,似乎是別處我從沒見過的庭園。再仔細看時,畫中我穿著一身正紅的長袍,分明又是我在宮裡的妝扮。可我發上插戴的金步搖,卻被換成了大朵大朵的珠花。
我道:“和孤所想的不一樣。”
顧長東俯身看那畫,問:“哪裡不一樣?”
聲音就在我耳邊,是一種從未有過的親近,我卻並不排斥。
我指著畫中的人道:“你看,孤從來不愛珍珠,你卻畫了這麼多珠花。再看畫後園子,孤可不知宮裡竟還有這種地方。”
顧長東沒有正面答我,而是道:“在宮裡畫的那幾幅,總是因事耽擱,沒有畫完。所以,長東只有憑著記憶裡公主殿下的模樣去重畫,畫到最後,便成了這樣。”
我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只是可見你觀察的卻並不細緻。”
顧長東這時忽而伸出一指,指向畫中背景,道:“這畫裡的地方,是祖父早年購置的一處院子,供長東將來娶妻結婚之用。”
顧長東說完,我腦子裡忽然嗡的一聲,再看那畫時,只覺得畫中人那身紅色的長袍紅的有些耀眼,竟比案前雕銀雁臺上紅燭滴落的珠淚還要紅,就像是新婦身上的霞披。而畫中人頭上的珠花,也忽然不再可惡了。
我低著頭道:“真的麼?”
顧長東認真道:“殿下覺得呢?”
我不語,竟已相信他所言。口中卻說:“真的假的孤看不出,只知道畫的並不好看。”
他在我耳邊低語道:“畫不好看,是因為長東從來不敢細的看殿下天顏。”
我早已意亂情迷,卻咬緊牙關問:“你還要怎麼細看?”
顧長東聞言似乎突然醒悟自己說錯了話,期期道:“長東想看看殿下手臂上的傷。”
自我班師回朝起,從未有人問起我所受之傷,連我親弟李謙也不例外。沒曾想第一個問我傷勢的人竟是顧長東,我心頭一暖,嘴上卻道:“不過一點小傷,居然鬧得盡人皆知。在右手手臂上,你想看就看吧。”
顧長東得了我的暗示,膽子也大了些,拿手臂把我圈進懷裡,在我耳邊說:“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走吧,總是你送我,也讓我送你一回。”
那夜,我留在相府。我覺得燈光礙眼,顧長東執意要亮著,我也記得,他用手指細細的撫摸我手臂上的傷口,反反覆覆問我,可還會疼。
一夜的訴不盡的溫柔繾綣,如真似幻,無從分辨真假。而我的心竟被這些虛無飄渺的情情愛愛填的滿滿當當,溢位水來。
也許就是因為太美,太好,太虛無的真實著。所以當一切被真相顛覆時,心才會那樣痛,那樣涼。
我還記得次日,天還未亮,顧長東引我去相府側門。
那天早上,我抱著那幅畫像,跟在顧長東身後,心裡滿滿都是幸福感。可是忽然他頓住了腳步,我剛想開口問,順著他的目光,卻看見了左相顧頤。
我記得那天,他祖孫相對,顧長東臉色慘白,顧相臉上則寫滿了震驚。
我們就那樣站了很久,最終,左相喊我一聲:“殿下!”
聲音中沒有禮讓,有的只是憤怒和質問。
我猶豫了一下,道:“顧相,孤日後自會給你一個說法。”
顧相聽完我的話,全身顫抖。
我以為他會忍不住失聲痛罵,卻不想,到後來,他竟撲通一聲跪下,在青石板上重重的磕頭,求我高抬貴手,放過他顧家。
我一怔,顧長東卻惶恐地跪對顧頤,無措地說:“孫兒不孝,請祖父成全。”
思量再三,我在臨走前只扔下一句:“顧相,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自己好好考慮。孤不會逼迫顧家。”
說完那句,我轉身離去。
努力把腰挺得筆直,希望背影在人眼裡,不至於太狼狽。然而一顆心卻像踩進了飄渺雲端,茫然不知所措。
而清晨的寒風更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