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習吹來,香雲一向心思靈巧,她那雙嫵媚機靈的大眼睛一掃而過,目光落在我略顯紛亂的鬢髮和衣襟上。她似乎看出了什麼,走近我掩嘴輕笑道:“這風吹得大,小姐的頭髮有些亂,讓奴婢幫您整理好吧。”我臉上有些發燒,輕拂開她的手,並不看她徑自往映柳閣內走去。她急忙跟上來,附耳悄悄說道:“奴婢怎敢取笑小姐?只是如今不同以前了,宮中耳目眾多,您自己還是多留神些,萬一有什麼閃失,吃虧的還是您自己。”她早已知道我和燕王的關係,也猜到了今天我一定又遇見了他。我不再閃避她,心中卻一陣淒涼,想到自己和燕王結下的孽緣,搖頭嘆道:“他並沒有強迫我,我知道我本來不該這樣的。”香雲的眼睛閃爍了一下,說道:“奴婢早有感覺,您終究有一天會愛上他,看來奴婢並沒有猜錯。”我聽見她說我愛上了燕王,不覺又神思悵惘,眼望窗外夜幕中那彎如鉤的新月,幾縷淡淡的飛雲烘托著晦明參半的月色,景緻宜人,卻驚擾起心中紛亂的思緒。我喜歡燕王對我那種霸道和溫柔交錯的感覺,有時候他輕柔如羽飄落的眼神,都能讓我的心底掠過一絲悸動,只是我一直都壓抑著自己不去想他的好,刻意把他的缺點在腦海中無數次地回放,藉此磨滅掉對他的印象。如果沒有心動過,我實在不必如此。我壓抑自己,其實都是為了顧翌凡,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曾經的誓言。但是燕王總是在不經意之間讓我在他身上看到顧翌凡的影子,也正是這種感覺讓我能夠輕易地接受他。
既然已經承認了愛他,無論他將來是什麼樣子,眼下的他還是值得我用心去愛的。只要曾經擁有過,又何必在乎將來的結局?
我回過頭來,對香雲說道:“你是沒猜錯,錯的本來就是我,他比在明月山莊初見我們時消瘦多了,都是我不好,總在自尋煩惱,還連累了他不開心。”香雲抬頭看了看我:“小姐總算知道心疼燕王殿下了,如今是想要補償他嗎?但是身在宮中,小姐卻不可以如此冒險。”我苦笑了一下,宮中的確兇險。許多皇子都知道我曾經在燕王府內住過一段時間,也目睹過燕王對我的一些親密舉動,朱元璋遲早都會知覺我和燕王的真實關係。但是,即使他知道自己封錯了郡主,皇帝的尊嚴也決不容許他承認自己做了件烏龍的事情,只會將錯就錯繼續維護皇家體面。燕王就是燕王,郡主就是郡主。我們再喜歡對方,也必須將這個秘密保持下去,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只要我稍有不慎,皇帝要犧牲的也只會是我這個與他毫無關係的民間女子,不會是他那擁有皇家血統的親生兒子。
意若參商(6)
我低聲問香雲道:“你能製出讓我不會懷上孩子的藥嗎?”
香雲雖是點頭,臉上卻有不忍之色,低聲道:“可以。但是小姐要一輩子這樣下去嗎?”我本來就不是這朝代的人,與這裡的人發生感情已經是不該,怎能和他們有孩子?更何況我和燕王已為名分所限,我永遠都不可能為他光明正大生孩子。想到這裡,我衝她笑一笑,說道:“是的,你一定要幫我。”
接連下了幾天的陣雨,悶熱的天氣逐漸緩解,氣候已漸入秋,又是一個月朗星稀的傍晚,我帶著香雲來到御花園中,園中小徑旁疏欄兩側種植著大片的月桂花,香氣隱隱飄來。春櫻夏楓秋桂冬梅,曾幾何時,W大的桂園裡的花香也是如此沁人心脾。如今這一切,都離我那麼遙遠。八月正是桂花盛開的季節,月中的宮殿,宮中的仙境,已成為歷代膾炙人口的美談,桂樹已經成了“仙樹”,宋代韓子蒼曾為桂花賦詩曰:“月中有客曾分種,世上無花敢斗香。”香雲攀折下一枝桂花,那小小的淡黃色花萼散發出絲絲幽香:“小姐,明天就是中秋佳節了。不知那月裡嫦娥在廣寒宮中,可會覺得寂寞?若能上月宮去看看就好了。”我驀然發現,不知不覺間來到明代已經半載有餘。除了留下心中難解的情絲鬱結,我幾乎一無所獲。我抬頭遙望夜空,笑道:“如果我告訴你,那月宮中一個人也沒有,只有空蕩蕩的幾塊石頭,所謂嫦娥玉兔和吳剛不過是前人杜撰而已,你還對月宮如此有興趣嗎?”
香雲皺眉道:“怎會是這樣呢?奴婢小時候聽姑姑講月宮裡的故事……”她似乎警覺自己說錯了話,急忙剎住了話頭。我從來沒有聽她提起過自己的身世,聽她這樣說,她的出身來歷應該記得很清楚,唐蕊遇到落難的香雲時她已經有八歲了,在唐家堡十年來,只是從來沒有人問起過她而已。我追問道:“你還記得你母親嗎?”香雲似有難言之隱,猶疑不決,然後才說道:“奴婢不想欺瞞小姐,但是奴婢確實不能說出來,請小姐容諒。”我點點頭,不再強人所難。正要移步往前走,卻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