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慌了手腳。她一面請鈴木大夫審視,一面命陳春圃去接劉一帖到醫院會診。陳春圃去了半個時辰,氣急敗壞地回來報告說,那劉先生已離開旅館,四處尋找,已不知去向。陳璧君知道不妙。三天後,汪精衛收到一信。陳璧君拆開一看,見白紙上寫著四行大字:厚禮不該收,既收亦不愁。平生藥一帖,宜人不宜狗。陳璧君看了信,氣得兩眼發黑,差點沒暈過去。
劉一帖的這帖藥,將子彈鉛毒擴散入骨,汪精衛的病情一天比一天惡化,不僅脊椎骨和胸骨疼痛難耐,而且開始發高燒。
這只是一個傳說,但在抗戰的大勢下,也可從一個普通的民間醫生身上看出深潛在骨子裡的民族正氣。
汪精衛死在了異國他鄉,最後連一抔骨灰也沒留下,從這點來說,他的謀事還和秦檜差了一個檔次。得知汪精衛死訊,胡適在日記裡寫道:“汪精衛死在日本病院裡,可憐。精衛一生吃虧在他以‘烈士’出名,終身不免有‘烈士’情結,他總覺得‘我性命尚不顧,你們還不能相信我嗎?’”
墮落的快意(1)
一九四六年六月梁鴻志被國民政府以叛國罪處以極刑,在被押到上海提籃橋監獄刑場受死時,一位西班牙記者當著很多圍觀的人採訪了他:
記者:槍斃?
梁鴻志:槍斃!
記者:reason(原因)
梁鴻志:treason!(叛國罪)
重新審視這段對話,彷彿影視裡的對白,語言簡省,頗有意味。好像梁鴻志知道這一天早晚要來,來了就來了,到了無可無不可的境地,沒有掙扎。人們說在刑場,梁鴻志口唸“年到六十四,行步移法場”,腦後槍響,兩顆門牙從他口中彈出,梁鴻志看不到這可怖的一幕,他的詩還沒有作完,就陰陽兩隔,詩也就成了絕句。
據說,梁死前有語云:“世上有兩樣東西最髒,一是政治,二是女人的生殖器,偏偏男人都最喜歡。”語雖不雅,稍嫌猥褻,但也說出部分人生真實,是悲哀還是自嘲,是戲謔還是警世,各人自有個人的判別。
梁鴻志是有幾許才分的,民國前後,福建很是出了幾位聳動世間的文人,如嚴復、林紓、辜鴻銘、鄭孝胥、黃秋嶽、梁鴻志,但後三位都附逆做了漢奸。
黃秋嶽是梅蘭芳的戲袋子,梅蘭芳名作《霸王別姬》就是依仗黃秋嶽講戲,才將虞姬性格把握透了。一九三○年梅蘭芳組織劇團赴美國演出,特別裝設中式舞臺,兩側臺柱對聯,出自黃秋嶽:
四方王會,夙具威儀,五千年文物雍容,茂啟母音輝此日;
三世伶官,早揚俊採,九萬里舟軺歷聘,全憑雅樂暢宗風。
黃秋嶽的《花隨人聖庵摭憶》,素被學界所重視,時當一九四七年春,“七七事變”發生十週年之際,已經雙目失明的陳寅恪先生偶讀《花隨人聖庵摭憶》,想起已在十年前便因漢奸罪被處死的黃秋嶽,有感而發,寫下一首《丁亥春日閱花隨人聖庵筆記深賞其遊暘台山看杏花詩因題一律》。詩曰:
當年聞禍費疑猜,今日開編惜此才。
世亂佳人還作賊,劫終殘帙幸餘灰。
荒山久絕前遊盛,斷句猶牽後死哀。
見說暘臺花又發,詩魂應悔不多來。
詩畢,意猶未竟,先生復題短跋於其後:“秋嶽坐漢奸罪死,世人皆曰可殺。然今日取其書觀之,則援引廣博,論斷精確,近來談清代掌故諸著作中,實稱上品,未可以人廢言也。”
而梁鴻志是與黃秋嶽並稱的才子,兩人都追隨陳衍學詩,人既屬同門,運命亦相近,又是姻親,故多並稱之。秋嶽詩力追宋人,梁鴻志則力求平淡,得力唐人,功力較深湛。梁鴻志是連鄭孝胥的字也看不起,眼高過頂之人,獨佩服黃秋嶽。抗戰前年,在西湖樓外樓中,眾詩人雅集,梁忽對黃瞪目曰:“君必不免”,意謂黃必遭橫禍。眾人知梁以善相術自誇,乃請梁自相休咎,梁至鏡前自視,曰:“我亦不免!”一座皆驚。後來果然都死於非命。其實人說梁鴻志長相俊美,獨長著一對“豬眼”,看人是用眼角從下往上“斜挑”著看,相書上說過,這種人頭要“過鐵”,即要被殺頭。
梁鴻志的曾祖是梁章鉅,曾任清朝兩江總督,與龔自珍、林則徐相交甚得,是頗負時譽的能臣和大儒。梁鴻志幼年喪父家道中落,在寡母督促下發奮讀書,二十一歲即中了舉人。
梁鴻志博覽群書,精於鑑賞。一個朋友介紹了位窮途末路出賣祖傳閻立本真跡《少夷朝貢圖》的人給他,梁鴻志鑑定後,強壓激動,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