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2部分

到空裡去尋了。

選擇剃度,是一種擔當,但這裡的擔當,非狂者、狷者不敢為。雖然人們認識的表面的李叔同深情多情,但你想到二十餘年晨鐘暮鼓、魚板梵磬中也有守成、殉道的砥礪、考驗,你就知道這不是消極或者積極,也不是逃避得了或者承受得了的,這不過是這個時代這個周圍對李叔同來說太骯髒齷齪,現實給人的擠壓太嚴重無法呼吸,於是李叔同採取人們看作異端的舉止來。

黃花。夕陽。山外山(2)

如果說異端是個現代性的詞彙,那弘一法師要做的與人“不同處”,話頭雖平和,但內裡還是有異端的意思在。他有一段話,剖說自己的心跡:一個人,自必要有與人不同處!這個不同處,才是真正的你!孔子之與人不同,在乎他能“作春秋”,司馬遷之與世不同,在乎他有勇氣“寫史記”。他們有膽子,用史家之筆,使亂臣賊子懼!我們要效法先賢,也要求得一個與人“不同處”。

其實,寺廟也非一派清靜。在這裡,弘一不願做陽為學佛,陰為混飯,被服袈裟,行如豬狗的墮落和尚。其實那個時代的墮落,豈獨世俗人間,梵林也難免。

異端其實是一種權利。我想到俄羅斯民族常有的聖愚形象,他們常是盤腿席雪地而坐,衣衫襤褸,頭髮蓬鬆,面容憔悴。聖愚,作為俄國文化中的獨特形象,代表著極端執著、虔誠以及癲狂的先知。他們面孔清苦,與世無爭,不慕世間安逸而渴求在痛苦的修行中實現自我和人類的心靈救贖。聖愚形象是對俄羅斯這個具有雙重性格的民族的高度概括,內心的火熱與外部的冷漠融於同一個個體之中,貌似分裂不協調,卻又是真實存在的。冰與火的對沖,造成了外民族審視俄羅斯性格時的複雜心態。也許我們的民族太強調中庸,不要異端。異端離自由不遠,允許異端,是最大的人道。別爾嘉耶夫在《俄羅斯靈魂》中指出:“俄羅斯的自由主義者與其說是國家制度的擁護者,不如說是人道主義者。”也正是他指出:“俄羅斯靈魂正在燃燒著。這顆靈魂永遠為了人民和整個世界的苦難而憂傷,這是一種難以抑制的痛苦。”一個自由的異端主義者,一個為人民的苦難而憂傷痛苦的靈魂,這才是弘一人格的生髮之地。

所謂的“不同處”,所謂的異端,就是李叔同毫不掩飾的大愛大恨的出家的立場和思想意緒。他以不同處來對待他所處的時代,從他三十九歲入虎跑寺剃度至六十三歲圓寂於泉州,他矢心不能移,世俗莫能喚,踐履的是他發下的四誓:

一、放下萬緣,一心繫佛,寧墮地獄,不作寺院住持。二、戒除一切虛文縟節,在簡易而普遍的方式下,令法音宣流,不開*,不作法師!三、拒絕一切名利的供養與沽求,度行雲流水生涯,粗茶淡飯,一衣一衲,鞠躬盡瘁,誓成佛道。四、為僧界現狀,誓志創立風範,令人恭敬三寶,老實唸佛,精嚴戒律,以戒為師。

從這四誓裡,我們看出弘一法師身上的擔當和魅力,即使刀斧臨頸,身處險惡,也是雲水從容。當他到青島湛山寺說經一個月的時候,“七七事變”發生,戰火迅速蔓延。報上的訊息說,青島成了軍事上的爭奪點,形勢十分危急,有錢人都在慌忙南下,以致輪船的票子搶購一空。這年舊曆七月十三日,弘一法師出家首尾二十載,他書橫幅“殉教”兩字張於室內,並作題記:“向居南閩淨峰,不避鄉匪之難;今居東齊湛山,復值倭寇之警。為護佛門而捨身命,大義所在,何可辭耶?”

弘一法師是留學日本的,包括陳獨秀、魯迅、周作人一批人也是留學日本的。他們對日本呢,可說心態複雜。這是一個既向母族施暴又倡導文明的民族,這個民族把來自中國的文化思想以及琴棋書畫劍技茶舞都發揮到了宗教的肅穆與癲狂,然後再凌辱中國人蔑視中國人。 。 想看書來

黃花。夕陽。山外山(3)

弘一法師留學日本,但並不迴避民族大義。在日本學到的用別一種方式了結,就如在戰場上拔劍對決,這樣更能贏得對手的尊重;而像周作人呢,選擇了附逆,得到了日本人的殘羹冷炙,也是一種了結。

在南方的夏丏尊等紅塵友人們擔心弘一法師的安全,紛紛來信勸他及早移離青島,遠避戰火,轉移到較為平靜的地方,出家人嘛,眼睛一閉,可以對血汙視而不見。但弘一法師沒有立刻離開青島湛山寺的意思。他回信說:“此次至青島,預定住至中秋節為止(決不能早動身),”“今若因難離去,將受極大之譏嫌。故雖青島有大戰爭,亦不願退避也。”以世俗人的眼光看待弘一法師,其去弘一遠矣。

十月上旬,弘一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