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洗潔精和洗滌劑的泡沫,我們當然是最後一種。
我在涼爽中抬起頭,我看見了滿天星斗。
我以前一直以為,“繁星滿天”不過是語文課本里的“景物描寫”。根本沒想到它會像天楊一樣催出我的眼淚。
那時候我特別想念天楊。我的身體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潔淨而清新的慾望。我想和天楊*,在這兒,在這片無邊無垠的星空的寂靜中。一直假裝開放,假裝前衛的我今天才理解“性”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情,與佔有無關,與墮落無關,與隱諱無關,與罪孽無關,甚至與慾望無關。我想要天楊。就算我們倆改變不了已經成為泡沫的這個事實,那就讓我們合為一體,高高興興地接受這寂靜的譴責和撫慰。不管這寂靜是如何判決的,在我心裡,她永遠是小人魚公主變成的泡沫。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等待著我的是另外一場幻滅。
回到家以後我又開始昏天黑地地睡。某個下午,天楊來了。
她臉色蒼白神情寧靜。穿了一條蘋果綠的連衣裙。大領口,露著美麗的鎖骨。她抱緊我,吻我。不再是那種帶著水果氣味的清新的吻,我當然知道那代表什麼。我只是無奈地想:離開了那片星光,什麼都變味了。
那天下午,我們終於做了,其實我們早就該做了。
那條蘋果綠的連衣裙像層蟬蛻一樣輕飄飄甩到空中。我第一次以俯視的角度端詳她的臉龐。樓下傳來了羅大佑的《童年》,開得震天響。我就在這不倫不類的背景音樂裡一點一滴地撫摸她。
在她的震顫中,我來臨。她抖得像只鳥,可是她非常寧靜。
“福利社裡面什麼都有,就是口袋裡沒有半毛錢,諸葛四郎和魔鬼黨,到底誰搶到那支寶劍,隔壁班的那個女孩怎麼還沒經過我的窗前,嘴裡的零食手裡——”
去你媽的隔壁班的女孩吧。我惡狠狠地,甚至是殺氣騰騰地想。我們的面板在熔化。她睜大幹淨的眼睛對我斷斷續續地說:“像坐船一樣。”
江東(3)
“一寸光陰一寸金,老師說過寸金難買寸光陰,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迷迷糊糊的童年——”
她終於綻放。我抱緊她,床是軟的,我們就像在原野上打滾的兩隻小獅子。我看見了她眼裡的*的惡意。
“陽光下蜻蜓飛過來,那一片綠油油的稻田,水彩蠟筆和萬花筒,畫不出天邊那一道彩虹,什麼時候才能像高年級的同學有張成熟與長大的臉——”
現在我看不見她的臉。只有她像石膏像一樣的上半身。平滑的小腹,柔軟的腰,小巧的乳房,第一次凝視她身體時那種巨大的感動我至今還記得。只是她的脖頸,那時候,沒有這麼邪美地悸動著。那時刻終於來臨,是種失控的速度,靈魂的體能極限。
“就這麼好奇,就這麼幻想,這麼孤單的童年;噢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盼望長大的童年。”
她舒展地倒在我身邊。長大是件自然的事兒。
然後我發現,她滿臉都是淚。於是我就知道,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果然她說:“江東。”她在臉上抹了一下,“我們,還是——算了吧。”
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有件事我不能瞞你。”她停頓了一下,“我和肖強,做過這件事情。”
我說:“我知道。”
“誰跟你說的?”她的表情突然很可怕。
“沒有人跟我說,我自己看出來的。我早就看出來了。”
“早就?”
“從——六月初的時候吧。”我艱難地回憶著。
“天哪。”她捧起我的臉,漆黑而絕望地看著我,“江東,我讓你受了多少苦呀。”
“我只是希望你能自己來告訴我。”我們緊緊地擁抱,我的眼淚滾了出來,“我就是在等著今天。因為我也對你做過這種事情,我——”
“不。江東。”她搖頭,“不是的,你和方可寒,那不一樣。我跟肖強,不能跟你們比,我知道你愛過她。”
“我愛你。”我打斷她,“天楊你記住這個。”
“你也記住這個。”她的眼淚滴到我的手指上,“江東。我愛你。”
我是在下午三點,太陽最烈的時候送她下樓的。陽光一瞬間就蒸發了我們臉上的淚痕。在北明中學的花崗岩大門前她說:“我們算是分手了對吧?明天我還能再給你打電話嗎?”我說當然能。她自己笑笑,“算了吧。明天再打電話,說什麼呢?”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