瞠大眼,已經感覺不到痛,瘦弱的狐軀裂成一段一段,而她竟然還能看見自己在半空中繼續被撕成碎片,因為她的腦袋,滾到方才她和嬌嬌姐擁抱交談的綠茵間。
震天價響的裂石聲,像天崩地綻,濺上鮮血的鋼石以驚人速度灰飛煙滅。灰濛沙塵間,挾帶著狂妄笑聲,出柙兇獸伸展著囚於石中千年的肢體,放聲嘶吼,向天挑釁宣告他的重獲自由。
打雷了,他能想像出來雷神那副慌張的嘴臉,為此心情大好。
下雨了,雨師想用冰冷的雨水困住他,簡直天真到可笑。
起風了,風伯想藉著風聲告訴他,不要以為他真能逃出天誡,他們定會再次將他禁錮起來。
他仰視天際,回以冷笑輕蔑,“來呀。”
雷電加劇,風雨加大,吹亂他黑中帶紅的長髮。
“怕你們不成。”哼。好好在天界聚眾商討如何擒拿他吧,或者,開始發抖打顫吧!
泥地上,混著血,小狐的屍塊散得四處都有。
他微微斂目,低頭看它,笑道:“神仙是不會害人的,但我是兇獸渾沌,你就當……學個教訓吧。”右手掌平攤,一截斷尾從地上騰飛到掌心,沒沾到血的狐毛比絲綢更滑膩,他搖搖頭。“可惜了一副好毛皮,九尾白狐的毛,拿來圍脖子很暖和呢……”嘖。
救活它也不是難事,不然,救活它,再剝下它完整的毛皮,拿來縫綴他的新衣裳應該不錯,而且狐肉還可以吃,雖然塞不了多少牙縫,也無助於他的修為,但至少幾幹年來沒吃沒喝的他一點也不介意第一頓早膳是嫩狐肉——
好主意,就這麼做。
他,兇獸渾沌,與窮奇、檮杌、饕餮並稱四凶,自成形千萬年以來首次做出不是殘殺生命,而是挽救生命的事情。即便,他的打算只是將地上支離破碎的狐屍拼回完整,覬覦那一身柔軟雪白的毛……
第一章
人界有句話是這麼說的,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一隻沒做過善事的獸,從來不知道“後悔”兩字怎麼寫,他玩弄人心,品嚐恐懼,享受貪婪,啜飲慾望,他的“獸”生一直相當愉悅,因為要在世間得到那些情感輕而易舉,從最遠古以來的開天之戰,妒恨、仇隙、怨憤就沒有終止過,他總能吃得很飽——他不一定要食物,但絕對不能不吸取迷人的陰霾氣息,它們是他的血、他的骨、他的肉,他的力量泉源。
“好後悔……”他將臉深埋在雙手掌心間,長長一嘆。
他為什麼要救那隻小狐?他到底為什麼要救那隻小狐?
對,他貪戀它的柔軟毛皮,想圍在頸子上溫暖溫暖嘛,可是此刻他仍舊一身黑袍黑褲,狐毛並沒有成為衣飾點綴,它正蜷縮成球,在他腿上呼呼大睡。
他救回它了,那麼簡單的事,彈彈指、掀掀嘴皮子就能做到,它從一堆碎肉碎骨變回毫毛未掉的九尾白狐,同一時間,他體內所有法力跟著續命咒源源
不絕流失到它身上去,他阻止不了,在完全沒弄懂情況之前,他便失去引以為傲的力量。
到底發生什麼事?他被神界那班傢伙偷襲?他誤念什麼禁咒?還是他被關進鋼石千年以來,續命咒被改成另一種奇怪的咒語?
大掌籠罩在小小狐腦前。以往,只要一個簡單的字,他就能像捏碎豆腐般地輕易讓它變回一團碎肉……
“破。”他用這個字捏碎過多少傢伙的心臟和腦袋,自己都數不出來了。
“嗚……”它睡得右邊脖子有點僵,蠕動了下,換轉成左邊,那聲“嗚”只是很舒服很爽快的無意義呢喃,不是腦子被弄破的哀鳴。
“破!”他再試一次,手掌全然沒有感覺到咒術的釋放,指尖沒有激發半點火光或雷電,他甚至感覺不到血液裡有流竄過任何一丁點法術殘渣,彷彿他這輩子不曾學習過它們。
到底發生什麼事?!
他問了不下百次——該、死、的、到、底、發、生、什、麼、事?!
他的力量不見了,能與天界抗衡的力量化為烏有,他拿什麼和他們拚?!現在只要一道雷電轟下來,都能輕易將他打成碎屑,永世不得再超生作惡。他本來還打算等他吃足睡飽後,就要上天庭大鬧一番,順便將那老傢伙從玉座上一拳毆下,現在別說上天庭,他連把自己變不見都做不到!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到底為什麼呀呀呀呀呀——他無聲也無力的在心裡吶喊。
會不會是他在鋼石裡關太久,以致於法術生鏽,只要再等幾天,它們就會乖乖回到他身體裡隨他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