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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以前的同事,對她備獻殷勤,花白的盾毛下有對細長的眼睛,經常有意無意的盯在她袒露的胸前。不住的把番茄醬、辣醬油、胡椒粉全搬到她的面前來,使她手足失措而又不知如何是好。再加上他那顫抖的膝,常會不經意似的碰上了她的,引起她一陣寒戰似的驚跳。她右手是一個年紀在三十五至四十五之間的男人,雖然服裝整齊,卻不像什麼外交官,沒有那份禮貌的殷勤,也沒有加入那些高談闊論,臉上一直帶著個沉默的微笑。每當姸青因為膝部作戰而驚跳的時候,他就彎下腰去為她拾起滑落到地下的餐巾──哦,那條倒楣的餐巾!

那頓飯是一個漫長的刑罰,姸青始終如坐針氈。緞子的衣服是那樣滑,她奇怪是誰發明了餐巾這種累贅物。一次又一次,餐巾從她膝上滑落到地下,儘管拾起來的那位先生每次都給她一個溫和的笑容,她卻不能不窘迫得滿臉通紅。當餐巾第四次落到地下時,她接觸到坐在她對面的伯南的眼光,帶著嚴厲的警告的神色。她總是給他丟人的,甚至握不牢一條餐巾!她漲紅了臉,從身邊那位男士的手裡接過餐巾來,他望著她,對她溫柔的笑了笑,輕聲說:“很不科學,是不是?我是說餐巾。”

她有些驚慌,怕透了和陌生人攀談,但他的神色寧靜安然,這穩定了她不安的情緒。怯怯的,她非常不合適的答了一句:“我最怕人請我吃飯,我總是弄不慣這些東西,包括刀叉在內。”

那男人笑了,他有著寬寬的額角和濃濃的眉毛,一對略顯深沉的眸子裡掩藏著智慧,而且是善解人意的。拿起刀子,他切碎了一塊牛排,微笑著說:“中國人吃東西是藝術,刀子是廚房裡的玩意兒,外國人到底歷史短些,還在當桌宰割的階段。”

她答不上話來,只能對他靦腆的微笑,在應酬方面,她永遠是那樣遲鈍和木訥。他並沒有在意這些,掉過眼光,他回答了女主人的一句什麼問話,不再注意她了。這使她舒服了很多,她是那樣害怕成為別人注意的目標!但是,身邊那隻顫抖的膝又靠了過來,她再一次驚跳,那老先生立即把身子傾向她這邊,故作關懷的問:“要什麼嗎?範太太?辣醬油?”

“哦,哦,不,不,謝謝。”姸青口吃的回答,差點兒碰翻了面前的酒杯。

“範太太還是第一次來我們家吧?”男主人的目光對她投了過來,那是個能幹而且溫和的長者,程步雲在外交界是有名的老前輩。

“噢,”姸青失措的回答:“是的,我想是的。”她自己也覺得回答得頗不高明。

“伯南,”程步雲轉向了伯南:“你應該帶你太太多出來跑跑,你們結婚幾年了?”

“五年。”伯南笑著回答。

“五年?”程步雲的眉毛抬高了:“這就是你不對了,伯南,怎麼結婚五年了,我才第一次見到尊夫人呢?你不該把她藏在家裡哦!”望著姸青,他上下打量著她,對她舉起了酒杯:“來來,範太太,我該早就請你來玩的,現在,罰我一杯酒吧,我再敬你一杯!”他爽快的幹了一杯酒,又斟滿杯子,對姸青舉了起來。

“哦,不,不行,”姸青還沒喝酒,臉上已一片紅暈,慌忙的說:“我──我不會喝酒。”

“那不成,”主人笑著說:“你非乾了這一杯不可,夢軒,你幫我給範太太斟滿酒杯。”

姸青右手那位拾餐巾的男士遵命拿起了酒瓶,斟滿了姸青的酒杯,姸青急急的用手按住杯口,以致酒倒在她的手背上,左手的老先生立即用餐巾來擦拭,而男主人高舉的酒杯還沒有放下。一時,情況顯得非常尷尬。伯南忍無可忍,冷冷的說:“姸青,你就幹了那杯吧!”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會喝酒!”姸青緊張的說,懇求似的望著伯南。“我們全體一起敬吧!”不知道那一個客人惡作劇,全席的人都對姸青舉起了杯子,姸青惶惶然的四面環顧,一時恨不得有地洞可以讓她鑽進去,急得滿面緋紅。生平她不敢沾酒,她知道一杯酒下肚,足以讓她當眾失態,何況他們喝的是威士忌。但是大家都那樣盯著她,帶著好玩的、捉弄的神態,如果固執不喝,她如何下臺?在這一刻,她那樣希望伯南能幫她說一句什麼,可是,伯南只惡狠狠的瞪著她,用頗不友善的聲音說:“姸青,幹了吧!別那麼不大方!”

姸青又咬住了嘴唇,顫顫抖抖的舉起了酒杯,但,身邊有隻手接去了她的杯子,用不輕不重的聲音說:“別勉強女士們喝酒,換一杯果汁吧,這杯酒,讓我代範太太喝了!”

仰著頭,他將那杯酒一飲而盡,對姸青微微一笑。姸青可憐兮兮的看著他,說不出心裡有多麼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