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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太,她不是結婚前,不是你的小姐,你現在是在我家做傭人,你得叫她太太!”

“是的,先生!”吳媽看了看伯南,又不安的看了姸青一眼:“到臥室來換衣服嗎?小……不,太太。”

姸青順從的走進了臥室,洗了臉,換上那件紅緞子的衣服,那是件大領口的洋裝,胸前裝飾著金色的花邊,伯南在衣服方面,從不為她省錢。但是,這件衣服並不適合她,裸露的肩頭和胸部只顯得她瘦削得可憐。對著鏡子,她凝視著自己,嘆口氣說:“噢,吳媽,我不喜歡這件衣服。”

“算了吧,小姐,先生喜歡呀!”吳媽說,拿著刷子刷著姸青的頭髮,那長垂腰際的頭髮,黑而柔軟,無限慵懶的披散在她的背上。“要盤到頭頂上嗎?小姐?”

“不要。”姸青說,淡淡的抹上唇膏和脂粉,鏡子裡有張蒼白的、畏怯的、無可奈何的臉。即使是深紅色的衣服和閃亮的金邊,也壓不住那眉梢眼底的輕愁。拿起眉筆,她再輕輕的在眉際掃了掃,自己也明白,無論怎樣裝扮,她也無法和伯南那些朋友們的夫人相比,她們雍容華貴,談笑風生,自己呢?

“我是不屬於那一群的。”她低低的自語,“我不知道我屬於什麼世界,多半是個古老而被人遺忘的世界吧!”

眉筆停在半空中,她瞪視著鏡子,又陷進朦朧的凝思裡,直到伯南惱怒的聲音打斷了她:“你要化妝到什麼時候?明天早上嗎?”

“叮”然一聲,她的眉筆掉落在梳妝檯的玻璃板上,她吃了一驚,看到鏡子裡反映出來的伯南的臉,那不滿的神情和慍怒的眼睛讓她更加心慌意亂,匆忙的站起身來,她抓起吳媽遞給她的小手袋,急急的說:“我已經好了,走吧!”

“就這樣走嗎?”伯南瞪著她,把她從頭看到腳:“難道我沒有買首飾給你嗎?你要讓那些同事的太太批評我虧待了你?”

“哦,首飾!”姸青再望了鏡子一眼,她多怕那些亮晶晶的東西呀,它們每次冰涼的貼在她脖子上,總使她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而且,過多閃亮的東西會使她迷失了自己,她是不會發光的,發光的只是首飾而已。但,她不想和伯南爭執,低嘆了一聲,她戴上一串簡單的珍珠項煉,又在耳邊的髮際簪上一朵新鮮的小玫瑰花,最起碼,玫瑰會帶一點生命給她。望著伯南,她問:“行了嗎?”

伯南沒有放開眉頭,從鼻子裡輕哼了一聲說:“好吧,算了,時間來不及了。我應該請一個化妝師來教你化妝,你居然連畫眼線都不會!我從沒有看過學不會化妝的女人!”

“你最好連呼吸都代我包辦了,免得我麻煩呢!”姸青從喉頭深處低低的嘰咕了一句。

“你在說什麼?”伯南警覺的問。

“噢,沒──沒有什麼。”姸青慌忙說,披上一條狐皮披肩,把手插進伯南的手腕中。“我們去吧!嗯?”

伯南帶著姸青走出門外,花園裡的桂花正盛開著,香味瀰漫在帶著雨霧的、潮溼的空氣裡。大門外停著伯南那輛一九六二年的雪佛蘭小轎車。姸青上了車,伯南發動了車子,向霓虹燈閃亮的街頭疾馳而去。雨霧迷濛的撲向車窗,發出紛紛亂亂的“叮鈴”之聲,姸青縮在座位裡,下意識的擁緊了那條狐皮的披肩,瞪視著車窗外面那雨絲和燈光縱橫交錯的街道,朦朧的感到這一切都不屬於自己,自己還留在一個遺失的世界裡。

“又在想什麼?”伯南斜睨了她一眼。

“唔──唔,沒什麼。”她羞澀的說,垂下了頭。在車子裡的,是她的肉體,回答伯南的,也是她的肉體,至於她的靈魂,正遨遊於十八世紀埃及的什麼廢墟里。

“知道今天請客的是誰嗎?”伯南冷冷的問,手扶在方向盤上。

“哦,是──是?”姸青徒勞的搜尋著自己的記憶,古埃及廢墟里的人物似乎是不請客的。

“是程步雲夫婦,那個退休的老外交官。”伯南說,皺了皺眉。“我記得我告訴過你。”

“是的,我──我忘了。”姸青輕輕的咬了咬嘴唇。

“你記住的事情實在不多!”伯南撳了一下喇叭,閃過一輛三輪車:“我很幸運,娶了一個終日在夢遊的妻子!”

姸青再咬了咬嘴唇,這次咬得比較重,眼睛裡有點什麼潮溼的東西。雨水像小溪流似的沿著窗玻璃流下去,她把披肩圍緊了脖子,彷佛那冰涼的雨水一直流進了她的衣領裡。

坐在餐桌上,姸青神思恍惚的聽著那些賓客們的談話,始終沒有插過一句嘴。吃的是西餐,夫婦都被分開來坐,她左手是一位老先生,大概是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