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畢丹來說,有些事情也許都太過遙遠了一些,他真正看中的,只是是否與北堂尊越有過什麼,留下一段回憶或者痕跡,至於以後,那就能走多遠走多遠罷……
北堂戎渡心中忽地有些悵然,彷彿哪裡有了一絲明悟,又彷彿茫茫然,此時此刻,他好象明白了一件事情,原來自己一直以來在對待情愛一事上,比畢丹少了一點什麼,那種不加掩飾的,灑脫自如的平和,對方那樣看似不負責任、不加考慮的舉動,都是如此奔放而熱烈……北堂戎渡一向寧靜無波的面容上幾不可覺地流露出一絲淺淺的嘆惋之意,心口卻沉甸甸的。
待送走畢丹之後,已是過了晌午,北堂戎渡送了客,返身回殿中靜靜坐了一會兒,忽然卻開口喚了等在外面伺候的內侍進來,說道:“……去給本王備車,本王待會兒要去皇宮一趟。”
許久之後,北堂戎渡已獨自一人走在了通往乾英宮的小路上,此時整個乾英宮上下都是靜悄悄的,沒看見什麼人,四周樹木青翠蔥蘢,百花繁茂,越發顯得清淨自在,好不悠閒的模樣,算算時辰,眼下正是睡午覺的時間,也許是因為北堂尊越在午睡的緣故,所以沒有人在周圍隨意走動,生怕驚動了皇帝,因此殿外也無人守侯,只在廊下蔭涼處坐著一個太監,正腦袋一磕一磕地打著盹兒,北堂戎渡見了,也不欲叫人,只自己朝前走,剛到了廊下,正要抬腳步上臺階,卻忽見一個身段削苗的太監從裡面徑直走了出來,唇紅齒白,容貌極是秀美,手裡執著拂塵,是北堂尊越身邊的貼身太監陸星,那陸星乍見了北堂戎渡,頓時微微一愣,隨即忙快步趨上前來,滿面帶笑,躬身道:“這樣大熱天的,王爺卻怎麼來了……皇上已在裡頭睡著了,王爺不如先去偏殿等一等,省的中了暑氣。”說著,就欲引北堂戎渡往偏殿去。
………
八月末的時節,夏季即將過去,天氣卻格外炎熱,晌午時分,北堂尊越用過午膳,又批了一會兒摺子,之後便歪在窗下的長榻上休息,身後墊著兩三個軟枕,一方雨後天青的紗帳晴絲如縷,上面刺繡的銀線在陽光下泛著晶瑩的亮色,耀得人眼睛有些模糊,卻也遮住了日光。
北堂尊越合著眼睛,在榻上安穩而眠,旁邊硃紅的長窗半掩半開著,不時有暖風吹進殿中,拂得雨後天青的紗帳柔柔波動不止,好似靜水微瀾一般,北堂尊越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間,卻忽然隱隱聽見外面有人在說話,聽聲音應該是陸星,內監特有的細聲在安靜的午後顯得格外清晰:“這樣大熱天的,王爺卻怎麼來了……皇上已在裡頭睡著了,王爺不如先去偏殿等一等,省的中了暑氣。”北堂尊越眉頭微微一動,面上剛剛有些變化,突然風中卻有一把清朗如玉器敲擊的聲音響起,只聽那人道:“……原來父皇已經睡下了麼?倒是本王來得不巧了。”
那聲音溫軟若三月新柳,好似一股帶著花香的春風一般,從窗外輕輕吹進殿中,鑽進北堂尊越的耳朵裡,北堂尊越無聲無息地翻了個身,面朝著窗戶方向,側身臥在榻上,聽著殿外說話,卻只聞陸星道:“……這大熱的天,也不知王爺這時候過來,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不成?皇上一時半刻的也醒不過來,王爺先略歇一歇,等皇上醒了,奴才再去通報一聲可好?”
窗外有片刻的安靜,既而便聽見北堂戎渡那清朗的聲音道:“其實本王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只不過是來看看父皇而已……算了,既然父皇正在午睡,本王就不打擾了,你先下去罷。”
只聽陸星道:“……那奴才就先告退了,王爺且去陰涼些的地方歇一歇罷,莫要中了暑氣。”
殿外的聲音漸漸止了下去,北堂尊越躺在榻上,微微閉著眼睛,忽然卻覺得天光有些暗了下去,同時亦有花木窸窸窣窣的輕微搖動聲響,北堂尊越稍稍將眼皮啟開一條縫隙,透過紗帳,只見一個修長的身影正站在視窗處,身體將日光遮掩住,正是北堂戎渡,此時殿內靜沉沉的,兩人之間隔著垂地的紗帳,半透明帳上的晴絲一閃一閃,折射出晃眼的光芒,讓人看不太清楚對面一帳之隔的人,北堂尊越只能夠從眼皮張開的縫隙中隱隱看見北堂戎渡正站在窗外,一隻手扶著硃紅的窗欞,靜靜地立著,往殿內看了過來,似乎在透過紗帳凝神看著他,北堂尊越默默無聲,也不動上一動,從外面看起來,應該就是已經睡著了,看不出什麼破綻。
北堂尊越寢殿的長窗下種著各色珍稀花品,風過處,花香細細,將北堂戎渡修長的身影掩映其間,午後的太陽極暖熱,北堂戎渡在窗下站了一會兒,暖風貼著腳面一直捲到身上,帶著濃郁的鮮花氣味,讓人昏昏欲睡,他看著北堂尊越,心中湧起淡淡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