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蘭的表情如遭雷擊,就連派普也說不出話來,而他一向對任何事情都愛發表意見。怎麼會有人自稱窩囊廢呢?
山姆威爾·塔利想必是從他們臉上讀出了他們的想法,他的視線剛碰到瓊恩的眼睛,隨即像受驚的動物般轉開。“我……對不起,”他說,“我……也不想這樣的。”他沉重地走向武器庫。
瓊恩叫住他。“你受傷了,”他說,“明天你就會進步的。”
山姆一臉哀怨地回過頭。“才不會,”他強忍淚水說,“我永遠都不會進步。”
等他走後,葛蘭皺起眉頭。“膽小鬼人人討厭,”他很不舒服地說,“早知道咱們就不幫他了。要是別人把咱們也當膽小鬼那還得了?”
“你太笨啦,當不成膽小鬼的。”派普告訴他。
“我才不笨。”葛蘭說。
“你笨死了。要在樹林裡遇到大熊,你都不會跑喲。”
“我當然會跑,”葛蘭堅持,“而且跑得比你快。”他看到派普嘻皮笑臉,趕緊住口,這才恍然大悟,氣得臉紅脖子粗。瓊恩讓他們吵個痛快,自己走回武器庫,掛回佩劍,脫下一身傷痕累累的鎧甲。
黑城堡的生活有種固定的規律:早上練劍,下午幹活。黑衫弟兄交給新兵們各種不同的差事,以判斷他們適合的職業。偶爾瓊恩會奉命帶著白靈出外打獵,為總司令的晚餐加菜,他非常珍惜這種機會。只可惜這種機會實在少之又少,他得用十幾倍的時間待在唐納·諾伊的武器庫裡,轉磨刀石,幫這位獨臂鐵匠把鈍斧磨利;或是在諾伊敲打鑄劍時,在旁鼓動風爐。其他時候他還會傳達口信,站崗放哨,刷洗馬廄,製造弓箭,照料伊蒙師傅的鳥兒或協助波文·馬爾錫清點賬目。
當天下午,他奉守衛長之命,帶著四桶剛壓碎的小石子,前往升降鐵籠,負責把碎石鋪在長城結冰的走道上。即使有白靈相伴,這依舊是件既孤單又無趣的差事,但瓊恩不以為忤。倘若天氣清朗,站在長城之上,半個世界盡收眼底,何況這裡的空氣向來清新冷冽。他可以在這裡靜靜思考,而他發覺自己想起了山姆威爾·塔利……奇怪的是,還有提利昂·蘭尼斯特。他不禁好奇提利昂會怎麼對待這胖小子。侏儒曾嘻嘻笑著對他說:大部分的人寧可否認事實,也不願面對真相。這個世界有太多逞英雄的膽小鬼,能像山姆威爾·塔利這樣自承怯懦還真需要點古怪的勇氣。
他的肩膀還在痛,也因此拖慢了工作進度,等鋪完走道,天已經快黑。他逗留在長城上觀看日落,看著夕陽把西邊的天染成一片血紅。直到夜幕低垂,瓊恩方才拾起空桶,走回鐵籠,拉鈴叫下面的守衛放他下去。
他和白靈回到大廳時,晚餐已差不多結束。一群黑衣弟兄聚在火爐邊喝著燙過的酒,賭起骰子。他的朋友們坐在西牆下的長凳上,笑作一團。派普正繪聲繪色地說著故事,這個跟過戲班的大耳朵男孩是個天生的騙子,擅長模仿各種聲音,聽他講故事,如同身臨其境,一會兒模仿國王,一會兒又變成豬倌。當他學起酒店女侍或待字閨中的公主時,那高亢的假音每每讓大夥兒笑得淚流不止,而他裝起太監則像極誇張化的艾裡沙爵士。瓊恩和大家一樣喜歡聽派普胡鬧……但這天晚上他卻轉身走到長凳的盡頭,山姆威爾·塔利坐在那兒,離其他人遠遠的。
瓊恩在他對面坐下時,他正吃著廚子們為晚餐準備的最後一個豬肉餡餅。胖男孩看到白靈,兩眼張得老大。“那是狼?”
“是冰原狼,”瓊恩道,“他叫白靈。冰原狼是我父親的家徽。”
“我們家是健步獵人。”山姆威爾·塔利說。
“你喜歡打獵?”
胖男孩聽了渾身發抖,“最討厭了,”他似乎又要哭起來。
“又怎麼了?”瓊恩問他,“你怎麼老是怕東怕西?”
山姆盯著最後一個豬肉餡餅,虛弱地搖搖頭,嚇得連話都不敢說。大廳裡突然響起一陣鬨笑,瓊恩聽到派普用假音發出怪叫。他站起身。“我們出去吧。”
肥大的圓臉抬起來,狐疑地看著他。“幹嘛?出去做什麼?”
“聊天。”瓊恩道,“你看到長城了嗎?”
“我胖雖胖,眼睛可沒瞎。”山姆威爾·塔利說,“我當然看見了,它有七百尺高哩。”但他還是站了起來,裹起一件絨毛滾邊的披風,隨瓊恩走出大廳。他依舊提心吊膽,彷彿懷疑有什麼卑劣的惡作劇在門外的暗夜等候他。白靈跟在他們身邊。“我真沒想到是這樣,”山姆邊走邊說,呼息在冷氣裡凝成白霧。他光是跟上腳步,就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