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倫,我們天一亮就往南走,你一定可以在路上找到我的。”說完他掙扎著擺動起那雙短腿,經過瑞肯身邊,走出門外,他的手下緊跟在後。
四個守夜人留了下來。羅柏遲疑地轉向他們。“我已經派人備好房間,以及足夠的熱水讓你們洗淨路上塵土。我衷心希望今晚能榮幸地與各位共進晚餐。”他這番話說得很怪,連布蘭都聽得出這是他特意背來,而非發自肺腑,但黑衣弟兄似乎不以為意,仍舊感謝他的好意。
阿多把布蘭抱回床上,夏天跟著他們步上高塔樓梯。老奶媽已經坐在椅子上睡著了。阿多說:“阿多,”然後抱走輕輕打鼾的曾祖母。布蘭躺著思考,羅柏剛才保證他可以和守夜人一起在大廳裡吃晚餐。“夏天,”他喚道。小狼跳到床上,布蘭用力地摟住它,直到小狼熱呼呼的鼻息直衝臉頰。“我可以騎馬了。”他對他的動物朋友說,“你等著瞧,我們很快就可以一起去森林打獵。”沒過多久,他便睡著了。
在夢中他再度攀爬,沿著一座年代久遠,沒有窗戶的塔向上攀升,手指勾住焦黑的石塊,雙腳胡亂地尋找支撐。他越爬越高,穿越雲層,進入夜空,但仍不見塔頂。當他停下來向下看去,只覺頭暈目眩,手指滑落。他尖叫著死命胡抓。地面離他足足千里之遙,而他又不會飛。他根本就不會飛。他直等到心臟不再怦怦亂跳,呼吸也順暢之後,才繼續往上爬。除了向上,別無他途。上方極目處,映著偌大的慘白圓月,他隱約可以看到石像鬼的形影。他兩臂痠麻,卻不敢休息,反而逼自己加快速度。石像鬼看著他向上攀升,眼睛如火盆裡燒紅的煤炭般炯炯發亮。它們原本曾有獅子的形貌,如今卻極盡扭曲怪誕之能事。布蘭聽見它們竊竊私語,石頭髮出的輕細聲音分外駭人。他不該聽的,他告訴自己,他不能聽的,只要不聽,就能確保自身安全。然而當眾多石像鬼掙脫石座,往下朝布蘭攀住的地方進逼時,他知道自己終究還是難逃一劫。“我不聽,”眼看它們越靠越近,他哭起來。“我不聽,不聽。”
他喘著氣驚醒,獨處黑暗,只見一個碩大的黑影籠罩著他。“我不聽,”他一邊害怕地顫抖,一邊低聲說。這時黑影道:“阿多”,接著點亮床邊的蠟燭,布蘭總算安心地鬆了口氣。
阿多用一塊溫熱的溼布替他抹去一身冷汗,再靈巧溫柔地為他換好衣服。等時間一到,便把他抱去大廳。廳裡大火爐旁邊已經架起長桌,領主的首座空著,羅柏坐在那個位子右邊,布蘭則在他對面。當晚他們吃了烤乳豬、鴿肉派,還有浸在奶油裡的蕪菁,廚子說飯後甜點是蜂窩。夏天從布蘭手裡叼走剩菜,灰風和毛毛狗則在角落裡爭奪一塊骨頭。臨冬城的狗兒們現在已經不敢靠近飯廳,布蘭起初還覺得奇怪,漸漸也就習以為常了。
尤倫是黑衫弟兄裡最年長的一位,所以管家讓他坐在羅柏和魯溫師傅之間。這老人身上有股酸味,似乎很久沒洗過澡。他用牙齒大力撕咬豬肉,啃裂骨頭,吸吮骨髓,聽人提到瓊恩·雪諾時則聳聳肩。“他是艾裡沙爵士的心頭大患。”他咕噥著說,他的兩個同伴聽了哈哈大笑,布蘭卻不明所以。但當羅柏問起他們班揚叔叔時,黑衣弟兄們立時都靜了下來。
“他到底怎樣了嘛?”布蘭問。
尤倫在背心上抹抹指頭。“這訊息恐怕不太好受,諸位大人,說出來實在對不起這頓豐盛晚餐,但既然問了,我就直說,史塔克他是回不來啦。”
另一個人說:“熊老派他去找威瑪·羅伊斯,不過他到現在還沒回來哩,大人。”
“太久了,”尤倫說,“我看八成是死了。”
“我叔叔沒死,”羅柏·史塔克高聲道,話中充滿憤怒。他從長凳上起身,伸手按住劍柄。“你聽見沒有?我叔叔沒死!”他的聲音響徹石室,布蘭突然害怕起來。
渾身酸臭的老尤倫抬頭看看羅柏,不置可否地說:“大人您愛怎麼說都成。”他邊說邊吮卡在牙縫間的肉。
幾位黑衣弟兄裡最年輕的那個不自在地在座位上動了動。“長城上沒有人比班揚·史塔克更熟悉鬼影森林。他應該能找到路回來。”
“誰知道哩,”尤倫道:“或許能,或許不能。從前許多厲害角色到了森林也是一去不回。”
此刻布蘭腦中所想只有老奶媽故事裡的異鬼和最後的英雄,在白茫茫的森林裡被死人和獵狗一般大的蜘蛛窮追不捨。半晌之間,他十分害怕,接著他突然想起故事的結局。“森林之子,”他脫口而出,“森林之子會幫助他的!”
席恩·葛雷喬伊暗自竊笑,魯溫師傅開口道:“布蘭,森林之子早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