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元易的誓言,再次琅琅於萬軍之前複述,隨即衣袖一拂,一柄匕首飛出,在指尖一抹而過,一溜豔紅的血珠,灑落雪地。
“冀北納蘭,以血為誓!”
萬軍一刻靜默,隨即齊齊上前一步,轟然拜倒。
“見過大帥!”
二十萬人如草偃伏,紛落肩頭雪花,青色軟甲一色連綿,覆蓋蒼茫大地。
深雪之下青草拔芽,待明年春遍天涯。
納蘭述高踞臺上,對底下二十萬俯首大軍,張開雙臂,如攬抱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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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朔三十三年十二月十九,納蘭述在西康收服二十萬血烈軍,是日,當空飛雪,萬軍公祭,君珂拼死保留下的向正儀遺體,激起了血烈軍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最大不甘,二十萬大軍含淚相送,向正儀終歸父親懷抱。
當年向帥之死,萬軍自建地下陵墓,外在的陵園離內裡的陵墓所在還相差很遠,如今向正儀也被送入那秘密所在,隨後萬軍縱馬踏平地面,除了掌握此間秘密的人回來指示,便是朝廷,也無法找到向氏父女墓地真正位置。
君珂至此也算放了心,原本擔心向氏父女留葬大燕,血烈軍出關之後,朝廷會不會遷怒向氏父女,毀壞他們安息之地,如今看來,血烈軍早有準備。
從血烈軍上層安葬向帥的舉措來看,或者,向帥的死,在他們心裡,也是有所疑惑,並因此防備朝廷的吧。
西康城外五里,是連綿起伏的將軍山,這山原本不是這個名字,自從向帥葬於此地,便改作此名,山頂一處陵園古木森森,巨大的漢白玉碑石旁,如今多了一塊淡青色的,形制較小一點的玉碑。
白衣如雪的男女,靜靜立在碑前。
君珂按照現代風俗,送上一束花,靜靜默哀。
納蘭述卻突然說話了。
“正儀。”他神情平靜,卻微微有些悵惘,似乎想起沉睡女子短暫一生裡,無數次想聽見他如此呼喚而不可得,如今他終於喚起,她卻再也聽不見。
“血烈軍交給我,你放心,納蘭述永遠不會虧待他們。”他微微躬身,“下一世,但願你我擦肩而過。”
君珂轉頭看他。
“遇見我是她的劫數,一生之苦。”納蘭述輕輕道,“我無以為報,只望她下一世,遇見她愛,並且也愛她的男子,從容滿足,平靜到老。”
君珂眼神裡微微悵惘,半晌勉強笑道:“我以為你會說,下一世給她。”
“不。”納蘭述轉身,深深凝視著君珂,君珂在這樣溫潤而包容的眼眸裡,有些不安地低下頭去。
“下一世,依舊只能是你,”納蘭述一字字道,“不僅下一世,還有下下一世,直至,生生世世。”
君珂眼底潮水湧動,霧氣氤氳,溼潤了這冬季乾冷的天空。
他永遠將心事坦然攤曬,珍重捧出,她因為羞澀而懷袖納藏,不敢訴諸言語,然而內心深處,濤生雲滅,迭起不休。
“下一世何其遙遠,虛無縹緲。”半晌她微笑,“我們那裡有一句話,活在當下。”
“活在當下。”納蘭述微喟,輕輕將她攬在懷裡。
兩人靜默相依,聽雪落無聲,眼光悠悠,落在遠山之外,西康。
那裡,煙塵滾滾,大軍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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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朔三十三年十二月十九,血烈軍拔營而去,西康瞬間成空城。
在拔營同時,血烈軍和冀北鐵軍第一次合作,卷向豐集糧草軍械總庫,將總庫裡的糧草和軍械一掃而空,帶不走的東西一把火焚燬,順便還和趕來的朱家軍前鋒部隊短兵交接,大敗朱家軍後,瀟灑地撕開未形成的合圍圈,揚長而去。
眾軍合軍至此已有三十萬之數,並且全是強軍,這批大軍坦然自流花郡橫穿而過,流花郡當地守軍進行了象徵性的抵抗,隨即做鳥獸散,將整個邊境防線,袒露納蘭述大軍之前。
流花郡本就是流花許氏的地盤,當初在燕京,承了君珂的天大人情,一直沒有機會報答,許氏家族此次在君珂經過流花的時候,明裡暗裡,傳遞資訊,很幫了一手。
十二月二十四,大軍穿越國境,進入西鄂地域。
自此,納蘭述和君珂,終於擺脫了大燕的制約和陰影,兩人率軍越過國境線的時候,心有靈犀,齊齊勒馬回望。
燕地蒼茫,籠罩在無涯的風雪裡。
大燕。
今日我帶傷、鏤血、損兵、失地,不得不遠離故土,丟棄所有,絕然而去。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