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得哪一天醒來的時候,身邊的人已經不再是個人了。
青年慢慢地垂下頭去,聲音幾不可聞:“……瑗瑗。”
他也不曉得,為何她的父兄喚她“嬛嬛”,自己卻喚她“瑗瑗”。可這獨一無二的稱謂,且是她親口對他說的,他……很高興。
“我傷在了胸口。”趙瑗說道,“你要看麼?”
他一驚,猛地低頭看她,似乎是聽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就算你想看,眼下我也不會讓你旁窺的。”她繼續說道,眼中漸漸透出了幾分狡黠的情緒,“替我守著好麼?我用酒精擦擦傷口,再重新固定一下。”
什麼叫“用酒精擦擦傷口,再重新固定一下”,他是不曉得的,可他卻記得她那副鎮定且從容的表情。只要帝姬依舊成竹在胸,那便代表著,這一切依舊在她的掌控之內。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低聲說道:“好。”
既然種沂已經來到,那麼燒烈酒、揀銀塊這種事情,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沉默地為她取來烈酒又燒紅了匕首,聽著她在身後說道:“原本我自己一個人,是不敢這麼做的。可如今你來了,我便再不用擔心,自己會昏睡過去,再也醒不來。”
腐爛的傷口清掉,積淤的血放掉,她緊緊咬著被角不讓自己發聲,冷汗卻一陣接一陣地冒。她發誓自己從未忍受過這樣的痛楚,簡直是……簡直是要將整個人打碎了又重組一樣。
“帝姬。”她聽著他在身後說道,“唔……瑗瑗,你讓我做的事情,分明是要準備接骨。”
她不答,因為已經分不出半點力氣去答。
她聽見他自顧自地說道:“用勁要狠些,一次痛過了,便不會再痛。若是一次下不了狠手,便會越來越痛,而且是隱痛……”他的聲音愈來愈低沉,漸漸有了幾分哽咽的味道。
趙瑗很想過去擰他的胳膊。
“再有,烈酒雖好,卻不能用得太多……”
混……混蛋啊。
她痛得幾乎要飆淚,卻每每在要痛死過去之前,被他低沉醇和的聲音給拉了回來。她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聒噪,因為分散她的注意力,要……
痛、痛死了嗷嗷嗷!
匕首嗆啷一聲掉落在地上,她伏在被子大口大口地喘。息。身後漸漸傳來了腳步聲,竹榻忽地一沉,有人輕輕攏起了她汗溼的發,低聲問道:“瑗瑗,你還好麼?”
“沒、沒死。”她短促地答道。
紅赤的血在薄被上暈開,又一次刺痛了他的眼。他沉默地將她抱在懷裡,餵了她一些溫鹽水,聽她斷斷續續地說道:“我的心臟與旁人不同,它、它長在右側。”
種沂猛地一僵,緊緊攥著她的衣袖,臉色蒼白得不帶半點血色,心情沉重得說不出話來。
他曉得了。
心臟長在右側,自然是不會死。可被馬蹄踏中的傷、被長箭穿透肺葉的傷……
“我們必須回去。”他低頭看她,“我來替你尋藥。”
唔,她還不曉得他懂醫藥……
她窩在他懷中喘了口氣,感覺到他舉袖替她慢慢拭乾了冷汗,又沉默地抱起她,似乎在尋找空間的出口。她搖搖頭,無可奈何地碰了碰手腕,兩人即刻便轉出空間之外。
那一瞬間的寒風,令趙瑗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莫怕。”他低下頭,深邃硬朗的五官就在她近旁,連呼吸聲也清晰可聞,“我抱你回去。”
開、開什麼玩笑。
他挑起嘴角笑了一下,眼中透著熾熱的溫柔:“信我,好麼?”
她下意識地說了聲好,隨即又恨不得擰掉自己的腦袋。
什麼好啊……
從東西伯利亞海岸硬走到金國境內,不死也會去掉半條命!
……唔,她有空間。
“好罷。”她點點頭,預備每隔三刻鐘就硬拖他進空間休息一次。
事實上,兩人的運氣很不錯。
走了大約十來天之後,他們在見到了一處村落,換到了些草藥和馬匹。有了馬,速度就快得多了。雖然種沂顧忌著她的傷勢不敢快跑,可他畢竟是戰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療傷的經驗比她多得多。她聽從他的話,將一些奇怪的野草放進口裡嚼了嚼又敷到傷口上之後,疼痛果然減輕了許多,連咳血的次數也少了。
就這麼慢悠悠地走了一個多月,兩人終於來到了金國境內。
如今的金國,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亂。
趙瑗強行用酒蒸掉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