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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沾了些露珠,冷意滲人。

洵德帝姬抱著胳膊,歪在趙瑗身上沉沉睡去。趙瑗拉起衣袖一看,方才被抓過的地方,已經泛起了幾道明顯的紅痕。她能感覺到洵德帝姬的驚恐和憤怒,正如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憤怒一樣。

感謝柔福帝姬殘留的一些記憶,讓她聽懂了宋朝的官話,也聽懂了一些金人的土語。窗外的金兵依舊在大肆交談著,爭論汴梁中的那一罈酒最烈、哪一個女人最美。一位婦人高高舉起金樽,與金兵們陪著說笑,背影卻在微微顫抖。趙瑗想,她應該就是洵德帝姬口中的韋妃了。

感謝她報考的歷史專業,感謝她背過的那些史書。

那些鮮血淋漓的字句不再是書卷中泛黃的記載,而是攤開在她眼前的現實。

建元元年,二帝北狩。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是磨禿了的史筆下千鈞的重擔。

她一直不喜歡“建元元年”這個輕描淡寫的年號,一直固執地稱它為“靖康二年”。無論是穿越之前的過去,亦或是穿越之後的未來。

她渴望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渴望著將這場悲劇一一抹去,可是談何容易?

沒有金手指,沒有裡一呼百應的王八之氣。

她唯一擁有的,就是這具十五歲的稚嫩身體、這個帝姬的身份而已。

若是在平時,帝姬二字自然象徵著無上的榮耀。可如今,卻代表了無盡的磨難。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柔福帝姬會被送入金國浣衣局,會在金國皇子當中幾度轉手,會悽悽涼涼地埋骨他鄉,一生的經歷只凝聚成了史書上的兩個字:多舛。

好一個多舛。

為奴,為妾,幾經轉手,背井離鄉。

再也看不見昔日汴梁的滿目繁華,也聽不見宋金交戰時的戰鼓擂擂。

她輕輕推了推洵德帝姬,低聲問她:“想不想出去?”

洵德帝姬倏地睜開眼睛,本就慘白的臉色更加白得嚇人。“你以為我沒有試過?”她眼中透出了一抹悲涼,“不但我試過,韋妃也試過。還有你的小嫂子們,都試過。可是又有什麼用呢?被金兵追上,就地按倒,撕碎衣服……”她緊緊揪著衣領,眼中充斥著痛苦的情緒。

不,一定有辦法的。

她遙遙望著遠方已經看不見的黃河,聽著黃河水奔湧而下的聲音,估算著黃河到這裡的距離。劉家寺,劉家寺的位置在汴梁正東,距離黃河並不遙遠,如果她能……

“你想要橫渡黃河?”洵德帝姬彷彿看出了她的心思。

“只是想想罷了。”趙瑗老實承認。雖然現在的黃河水沒有後世那麼渾濁,可那一條白浪滔天的巨河……就算她會游泳,恐怕也無力支援到對岸。

洵德帝姬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我就知道。”

她疲憊地靠著趙瑗,輕輕閉上了眼睛:“不要叫我,我不想走,不想再被抓回去充當營妓。嬛嬛,姐姐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可姐姐不能害你。你還沒有嫁人,你也纏了足,根本跑不遠……”

趙瑗驚得幾乎魂飛魄散。

“她”也纏了足?

低頭向下看去,果然發現了一雙筍尖似的小腳。方才躺在床板上時還沒有感覺,現在稍稍一動,腳趾尖就鑽心似的疼。

纏足之風始於北宋,起先在貴族當中流傳,又經由朱熹之手,流傳向民間。

趙瑗狠狠唾棄了一把熱愛小腳計程車大夫們,尤其是蘇軾的那首“纖妙說應難,須從掌上看”。一個時代的畸形癖好,斬斷了這些后妃和帝姬最後一絲逃跑的希望。起先她還在想,柔福一個被俘虜的帝姬,哪來的布帛去懸樑……現在看著光禿禿的一雙小腳,她想她已經明白了。

“十四姐姐。”她決意最後拉洵德帝姬一把,“你真的不走?”

“你真的要走?”洵德帝姬反問她。

趙瑗斬釘截鐵:“要麼走,要麼死。”反正她絕不會去什麼浣衣局,也絕不給什麼大王做妾。

洵德帝姬微微縮了縮肩膀:“不,我不走,我要等九哥來接我們。九哥是天下兵馬大元帥,他一定回來接我們的,一定會迎回父皇與皇兄的……”

——你真是太高看“我們的”九哥了。

“他不會接回我們的。”趙瑗勸說道,“還不如現在和我拼一次。”

洵德帝姬搖了搖頭,在堅硬的床板上蜷縮成了一團,說什麼也不肯走。

趙瑗勸了幾次,也不再勸了。逃跑的時機只有短短一瞬,若是洵德帝姬沒有下決心,那是無論如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