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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我明白。”趙瑗低聲嘆息,“從今天開始,再沒有柔福帝姬,只有宮中一位逃婢。”

那位宦官,是來幫她掩飾身份的。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他沒有跟著金人北上,也不明白身邊這位少年究竟是誰……

“老奴會將井中的‘帝姬’好生安葬。”宦官抬起頭來,渾濁的眼睛裡漸漸透出一點光芒,“老奴身邊這位,是老種經略相公的嫡親世孫,可護送帝姬南歸。懇請帝姬……不,逃婢切記,南歸之後,懇請康王立即出兵北上,迎回二帝,也不枉老奴一番心意了。”

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吃力地向井中投了木桶,將身穿帝姬服飾的女屍拉起,揹負在身後,踉蹌著朝北方走去。

“金人的車馬已走出二里開外。”身邊的軍將沉聲說道,“你能騎馬麼?”

趙瑗仔細想了想,搖搖頭。

“那可有些麻煩。”

趙瑗低頭看看自己一雙“纖直”的小腳,咬咬牙,從外衣上撕下兩片布條,將腳牢牢裹住,試著跑跳了兩下,斬釘截鐵地說道:“走!”

軍將靜靜地看了她片刻,點點頭,說了聲好。

那位軍將姓種,只讓趙瑗叫他種十三,說是在家族中排行十三。種家軍抗衡西夏一百餘年,早已變成了北宋最最強大的西軍,如今金兵南下渡河,西軍被抽調過來拱衛京畿,他也就一起跟過來了。

據種十三說,那位天下兵馬大元帥康王殿下,已經糾集所有能用的兵馬,在黃河南岸一字排開,準備和金兵決一死戰。

康王有個讓人咬牙切齒的名字,叫趙構。

但現今的趙構骨子裡還存著幾分血性。

他在河北集結了西軍、京營,以及各路廂軍,預備痛痛快快地金兵打一場。就算搶不回靖康二帝,能把金兵攔截在黃河以北,也是好的。

但就在這種緊要關頭,宋軍陣營裡又出了個遺臭萬年的宰相,李邦彥。

如果說秦檜是盤踞在大宋宮樑上的臭蟲,那麼李邦彥蛀掉了整座宮殿的白蟻,還是最大的那隻。

西軍夜襲金營,李邦彥連夜給完顏宗望遞了情報,夜襲小隊全軍覆沒。

西軍將金兵打殘之後,李邦彥在黃河南岸豎起了大旗,嚴令西軍不準越過大旗半步。

西軍要屯兵黃河,李邦彥痛斥“浪費軍資”,將西軍最強大的將軍、種家家主种師道活活氣死。

……

這位大宋相公的生平,唯有短短四個字:罄竹難書。

趙瑗一面跌跌撞撞地跟著種十三往回走,一面聽著他咬牙切齒地數落著李邦彥的生平,直到說起“嚴禁西軍渡河”時,這位軍中小將的眼睛紅了:

“我們一路從西邊打回來是為了什麼?平白送了這麼多弟兄的命,竟然告訴我們不準渡河!西軍已經將金人打殘了,已經將金人打趴在地上狼嚎了啊!他們竟然給了金人最最寶貴的喘息之機!相公拿了樞密院簽發的文書,生平頭一回哭了。不準渡河!不準渡河!不準渡河!”

他咬牙切齒地重複了三次“不準渡河”,那副凌厲的眼神簡直像是要吃人。

趙瑗默默地想著,種十三口中的“相公”,應該不是妻子對丈夫的愛稱,而是西軍的最高統帥,如今已經溘然長逝的种師道。

李邦彥這傢伙的確應該千刀萬剮,但現今最大的問題是,他們應該怎麼渡過黃河去?

黃河上的浮橋,已經被人一把火燒斷了。

“該死。”

種十三咒罵一聲,從黃河邊一艘船的殘骸上,拆卸了兩塊木板,丟了一塊給趙瑗,“綁在手上,我們過河。”

他說著,挑釁地望了趙瑗一眼。似乎只要趙瑗說一個“不”字,他立刻丟下她就走。

趙瑗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破木板,無奈地聳了聳肩:

“已經賭過一次命了,再賭一次又何妨?”

事實證明,趙瑗命硬得很。

她竟然真的只憑一塊浮木,憑著前世帶來的、並不嫻熟的游泳姿勢,慢悠悠地漂過了黃河。等到她真正站在黃河南岸時,已經吐得七葷八素,連膽汁都吐出來了。

白浪滔天,洪流肆虐,稍不小心就會被捲進暗渦裡,再也爬不起來。但她竟然……捱過來了。

“大難不死。”她喃喃自語。

“走吧。”種十三已經有些不耐煩。

“請等一等。”趙瑗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又看看黃河中那張蒼白的臉,慢慢地跪了下來。

撮土為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