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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

又一條長蛇似的冒雨疾進,又走數十里,就到了天山之下。仰面望去,那山峰連著煙雨,真不知有幾千丈高,山風搖著山樹,雜以雨聲,嘩嘩地響,有如萬馬在沙漠中行走之聲,可是眼前的這條山路卻很寬,而且坡不十分陡,這原是南北往來的要道,經過人力開鑿的。雪瓶催馬就往山中走,頭一輛車上的蕭幹總卻高喊著:“慢著!姑娘你先慢著!”

雪瓶將馬收住,回過臉兒來,她的臉也看上了雨點,真如出水的芙蓉那般的美麗,問說:“甚麼事?”

蕭千總說:“咱們還得商量一下,到底是進山不進山?這道山路我可走過,從現在就加快,還別迷路,別遇著山水,出了北山口也得天黑,萬一……”

雪瓶不待他說完,就忿忿地說:“萬一甚麼呀?已經走到這裡來了,難道還要折回去?”她看出趕車的都又有躊躇不前的模樣,她就說:“都快往前走:如若不到天黑就走出了這道山,那就賞你們——連牛脖子都有賞,每人給五兩,到了迪化時再另算!”

蕭千總嘆氣說:“唉!你有錢就完了!”他懊喪著將頭縮排車裡,表示不管了,由著雪瓶的性兒去辦,那牛脖子這時卻精神百倍,“吧”的上了那匹紅馬,揮鞭就問山中走,雪瓶見他騎馬很利便,便很喜歡地問:“你認得路嗎?”

牛脖子將馬勒住,把頭上蓋著的醬紫馬掛往背後一披,昂起頭來,表示不怕雨,他說:“怎不識得路?這股山頭,我走過沒有二十回,也有十七八回啦!”

蕭千總又從車裡探出頭來,高喊著說:“別聽他的!他吹牛啦!這小子靠不住!”

牛脖子說:“真的,我要是帶錯了路,小王爺鞍旁就是寶劍,還能夠繞我?我一點也不說假話,這股路我準比趕車的還熟,閉著眼睛我也能走!”

雪瓶點頭說:“好吧,你找那平一點寬一點的路,帶著我們走,因為我的馬雖然甚麼路都能走,車卻不能。”

牛脖子說:“小王爺您請放心吧,準保沒有錯兒。”

雪瓶遂就將馬向旁收了收,讓牛脖子走過去在前帶路,趕車的都回頭看著他們的同伴,都撇嘴,那意思說:看這小子的,倒要看他對這條路熟不熟?等他帶錯了的時候,再說!當下牛脖子騎著紅馬,鐵蹄敲著堅硬的山路往前去了。三輛騾車緊隨在後。前一輛車上的蕭千總找出來一副紙牌,在手裡擺弄著。雪瓶騎著那匹黑馬,隨著最後的車走,她同車上的幼霞一問一答地說話,幼霞是說幾句便笑笑,並隨手撥著身旁的琵琶,發著崩崩的響聲,雨聲也愈大,同山中走了一會,山路有的地方就極窄,眼前瀰漫著雨煙,一片模糊,其麼也看不見,下面是無底的深澗,也騰著雨煙,如同個雲窟似的,車馬至此不得不停。雪瓶的夾衣已經溼透,順著草帽的邊沿直向下流水,連眼睛全不能夠睜開了。

蕭千總大聲喊叫說:“別走啦!別走啦!車馬要是一動彈,就許掉下去摔死!”他在車上坐著覺得懸心,顧不得他那頂新的紅櫻帽子,就下了車,站在大兩裹擺著雙手,腳也連半步都不敢邁,大聲嚷嚷著,可是他喊破嗓子別人也聽不見,因為那瀟瀟的雨聲,不僅是雨,還有雨擊著萬仞山岩,風搖著千棵樹木,雷聲滾在高空之上,聲音是大極,也亂極了,即使在沙漠中遇著大風,也沒有如此的猛烈。他們的這隊車馬就全釘在這山路之上,受著無情的風雨吹打,都僵如山石,不敢動一動,約半個鐘頭之後,雨才漸微,風力也減弱。又多時,那濃厚的煙雲才向高處、向遠處飄散了去,而大水都從崖上往澗中流去,仿如擊著巨鼓,眾人這才都如同甦醒,有的“哎喲哎喲”的叫著說:“這場暴雨可真是了不得!”

雪瓶的全身衣服已盡貼在身上,鬢髮也黏在臉上,大草帽早不知被風吹到哪裡去了,然而她仍然騎在馬上,並轉臉向車上抬起頭來的幼霞噗嗤地一笑,隨後又揚起鞭子來說:“走吧!快一點走吧!烏雲飄過去了,雨不至於再下大了!”

蕭千總卻蹲在一塊大石頭的旁邊,兩隻手揪著那山縫中生出來的一棵小樹,他全身溼得跟水老鼠一般,辮子上也沾著許多樹葉,幸虧他那頂紅縷帽系得緊,沒有颳去,但他喘了半天氣,忽然扭身坐在地下,從山石流下的雨水就衝著他的屁股,他瞪著眼,發急地說:“還走呢!不要命啦?幸虧這幾個驟子跟馬遠老實,要不然,早把咱們帶到澗裡摔死啦!這是玩的?……你們走吧,反正我是不走啦!”

牛脖子的樣子此時倒不十分狼狽,拉著那匹紅馬,又要騎上去,並笑著說:“蕭老爺你上車去吧!咱們再鼓一鼓氣兒也就過去了。現在這條山路叫大雨一衝,地下的泥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