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瓶向屋外厲聲問說:“甚麼事?你們別說廢話,快套上車!”
外面的車伕說:“不是我們不套車,是頂多了再走三十里,可不能進山。因為天氣不好,山裡有大水,有強盜,又有狼!”
雪瓶忿忿地說:“你們只會拿狼來嚇人!強盜跟山水我吏不怕!今天無論怎樣我也要過山!你們只要能在今天把車趕過了天山!六天之內若能到迪化,我就加賞你們每人二十兩銀子,願意不願意!你們可快點說!”
三個趕車的一聽有這樣重的賞額,他們就都不住地發愣,彼此又悄聲地商量著,牛脾子已急急去備馬,蕭千總卻慌了,連說:“喂!你們可斟酌著一點,拿定了主意,別隻要錢,不顧命!”
趕車的人就說:“其實這兩也許下不大,山路也不是遍山都是水,也有很好走的路,山裡並且住著不少的人家。”
雪瓶在屋裡邊洗臉,就一邊更著急地說:“既然這樣,為甚麼不走呀?”
趕車的說:“走是可以的。”
雪瓶嚷嚷說:“那就別廢話!快收拾!快趕路!”
牛脖子也高高與興地說:“馬這就預備好了!”
此時只有蕭千總有些作難,本來是怕到了山裡出了事,可是又扭不過眾人;而且自己也實在願意快些到迪化,見見欽差,求欽差在伊犁將軍及領隊大臣之處說兩句好話,自己這個官兒至少可以升一級。
繡香又把他拉回屋去,勸也說:“你不要再攔阻了,趕車的既說是能走,就許不至於有甚麼事!”
蕭千總說:“山路上滑,山裡有大水,這我倒不怕,我知道可以挑著道兒走,只是……”他變顏變色地悄聲兒說:“你是不知道,近幾個月來因為咱們那玉小姐離開了新疆,半截山、戈壁虎、藍臉鬼、馬頭神,那些個大盜又都沒有了顧忌,就像是一群妖魔離開了降魔杵,他們就都反了起來!沙漠、山路現在都很難走,不遇見了便罷,遇見了就是麻煩!”
繡香先是也變了變色,後來又搖頭說:“這倒不必憂慮,雪瓶那孩子的武藝,也不在她爹爹以下,又有幼霞幫助她,我看強盜也都不是傻子,若知道是我們也決不會下手!”
蕭千總想了又想,最後是一頓腳說:“好!咱們就闖這一關吧!你也快收拾著!”於是連蕭千總都忙亂了起來,廚房裡的風匣也加緊地響。不多時車套好了,馬備齊了,大家就忙著吃飯,飯畢,由雪瓶從包袱裡拿出銀子,叫蕭千總開發店錢,就一同出了店門。
這時雨絲更細,細得用眼看不見,非得仰面向天,才覺得出雨來,牛脖子穿著醬紫色的團龍破馬掛,看那樣子至小也像個千總官兒,可是下面穿的那條破褲子又像乞丐,他大聲她笑著說:“這點雨,還能算是雨嗎?為甚麼就不走,可也真是!”
有個趕車的人也說:“這不是雨,這是山裡的霰氣變的,只要陰天的時候走進了山裡,就是不下雨,人的衣袋也常常弄溼。”
春雪瓶就抬頭向北一瞧,只見天跟地都變成一種混沌的灰色,而中間有一條特別深的顏色,那就是天山,還可以隱隱看得出那山嶺起伏綿延的形勢。車馬一齊向北走,兩旁的草地浮著一層雨氣,猶如一片大海似的,而其中有牛吼聲,馬嘶聲,還有牧人吹著笛子的聲音,但卻甚麼也看不見。對面跟背後也看不見一個行路的人,更不用說車馬了。只有他們緊緊的鞭子、車輪、馬蹄的聲響交奏著、混亂著,向前緩緩移動。面前霧裡的天山是越來越高,那道特別深的灰顏色也越來越顯著,走了多時,而又落下來了,可比早晨的兩大多了,霎時馬的身上盡溼,他們身上的夾衣棠也都快淋透了。
蕭千總趕緊說:“兩位姑娘快到車裡去吧!”
幼霞向雪瓶看看,問她說:“你願意上車嗎?”
雪瓶卻搖頭,只叫車伕從車上把她們賽馬的時候所戴的那兩隻大草帽拿出來,車也停住了一會,車伕們在車上蒙了油布,蕭千總卻趁著這個時候,把他的馬系在車的後向,他又怕兩把帽子上的紅櫻子淋得變了顏色,他趕緊的摘了來,就拿著帽子跑到他太太的車上去。
這一會兒的工夫,雨更大了,連牛脖子都脫下馬掛來蓋在頭上,幼霞有點害怕的說:“哎喲!我的身上至溼了!”
雪細說:“你快上車去吧!”
牛脖子趕緊上前去接鞭,幼霞跳下馬來,就跑到最後邊那輛車上,牛脖子就拉著紅馬跟著走,只有雪瓶,無論任何人勸她,她也決不上車,並且沉首臉兒,指揮車伕們說:“快走!快走!”她的馬在前,車輛馬匹都隨在她的後面。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