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能惑人心,那是最低階的幻術。
有形有聲有質,這個幻術將人的五感全部騙過去,若不是早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恐怕他會以為自己在外面的那片樹林裡。
墨北微右手一握,幻象消失。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頭,“抱歉,一直沒說過……”
“無妨。”歐陽少恭心思通明,頓時明白了墨北微往往在一些地方多留片刻的原因。
“這般想來,墨姑娘一路行來,定是為那些不能出門的人帶去了許多景緻。”
“她們也很可憐。”墨北微不忍地皺眉,“一生都無法離開家鄉,見不到廣闊的世界……我能為她們做的,也只有這一點罷了。”
歐陽少恭笑著搖頭,語帶深意。
“我想,對於她們來說,這不只是‘一點’。墨姑娘對朋友,果真很好。”
墨北微一愣,側過頭笑了笑。
“……大概是因為我的朋友一向很少的緣故。”
歐陽少恭敏銳地察覺到墨北微的笑容有些奇怪,不像是羞澀,反而接近於苦笑。
“我以為墨姑娘是交遊廣闊的人。”
“若不是對方主動接近的話,我不太敢……”
墨北微忽然咬住嘴唇,面帶歉意地搖了搖頭,“有時候,我很害怕結交朋友。”
歐陽少恭半眯起眼睛,笑得溫和,以引誘般的口吻開口說道:“害怕對方別有目的?”
墨北微嘆了口氣,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歐陽少恭沒有追問,只是記下了這件事。
墨北微一手捂住眼睛,苦笑不止。
她怕的,不是對方別有目的……
在沒有空之女神的世界,她可以放心地和人來往,可是,一旦有了女神,一切就完全不同了。
她清楚地記得,瑟爾納特總長在她回到利貝爾的前夕是怎麼告誡她的。
[我們騎士以遵循女神之理、剷除異端為第一要義。不論是親人或是朋友,只要對方成為了“異端”,就要予以消除。要記住,我們和普通人是不同的。你必須學會分辨,學會懷疑和接受,若是決心結交朋友的話,就要準備好——背叛對方,以及,接受對方的背叛。]
她怕的,從來就不是對方別有目的,而是,有一天,她的朋友成了“異端”,她不得不對自己的朋友揮劍。
她怕的,是隨時準備好背叛的自己。
即使如此,她還是拒絕不了友情的誘惑,無法堅決地推開心懷善意接近的人們。
如此貪婪的自己……
所以,她才會一直記掛著為數不多的“朋友”。
她只是想盡可能地抓住兩人還是朋友的時光而已。
大雨傾盆,完全沒有停下的跡象,嘩嘩的雨聲在山間顯得格外清晰。
墨北微起先還站在洞口,沒過多久就退後幾步,倚著巖壁坐了下去。
單調的雨聲很有催眠的效果,尤其她這些天還沒有好好地休息過,即便夜裡也是五分睡五分醒,在完全睡著之前,她抬手給了歐陽少恭一個保溫咒,在洞口布上一個會使人迷失方向的精神異術之後,她放心地沉入夢鄉。
歐陽少恭一直注意著墨北微的動靜,聽到她綿長而有節奏的呼吸之後,心知她多半是睡著了,想到一路上她悄悄守夜、提前去清理“路障”,他嘆了口氣,暫時放下了某個念頭。
注意到墨北微在睡眠中也緊握著法杖,歐陽少恭笑了笑。她果然是時常走在生死邊緣的人。這樣的人,竟還留著一分“心軟”,實在叫人不知道如何說好。
可是,倘若她捨去這份“柔軟”的話……
歐陽少恭眸色略暗,讓他感到有趣的,恰恰是這些矛盾的部分。
因墨北微坐在洞口邊緣,雨勢變大之後,難免有雨水濺進來,她的頭髮和衣服都被淋溼了一點。
歐陽少恭正要取出包袱裡的傘,突然盯著墨北微那處神色驟變。
淡藍色的光芒散開,逐漸凝成一個半虛半實的人形。
縹色華服的女子撐著一把青竹傘站在墨北微身邊,為她遮去了那些雨水。
她低頭凝望著墨北微,目光無比溫柔,盡是繾綣。
是那天見到過的殘魂。
歐陽少恭站起來,不知怎的,竟然覺得那個身影異常扎眼。
他以相當冷漠的語氣開口。
“一魂一魄,徘徊在世間有何意義。”
女子聞言轉身回望,垂在身側的紫色長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