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藍天在呼喚它……它驟然仰首,發出一聲尖銳的、喜悅的清啼,就“噗喇喇”一聲振翅飛去。他們兩個不約而同的抬起頭,目送它飛向那白雲深處。一剎那間,兩雙小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兩人在樹林內跳著,叫著,歡呼著:“它會飛了!它會飛了!它會飛了!”
這是一個開始。從這一天起,喬書培發現殷采芹成了他的影子。孩子們還不知道男女之嫌,也不懂得異性相吸。兩人只是天真爛漫的玩在一塊兒。殷采芹正在學鋼琴,放學後,她還常常留在音樂教室練琴,那練習曲單調而枯燥,常常要一次又一次的重複彈奏。喬書培說:
“難聽死了!你媽媽彈的比較好聽!”
“我也會彈歌曲!”殷采芹說。
“不信!”喬書培昂著下巴。
於是,殷采芹彈了一支“彩霞滿天”,她邊彈邊唱,聲音婉轉動聽。又彈了一支“月色昏昏。濤頭滾滾,恍如萬馬,齊奔騰……”她還不會彈和音,常用單手彈奏。那琴聲雖單調,卻依然悅耳。喬書培羨慕極了,嘆息著說:
“如果我也會彈,就好了!”
“我教你!”殷采芹立即熱心的說。“你來試試看!”她拍拍身邊的長板凳。喬書培在她旁邊坐了下來,用手指按著琴鍵,“多米索米,多米索米,多米索米……”他跟著她笨拙的練習,手指僵僵的完全不聽指揮,“多米索米”變成了“多法索法”。她急了,臉就漲紅了,她是最容易臉紅的女孩兒。她不住口的說:
“不是這樣的,唉唉,不是這樣的……”
“是怎麼樣的嘛?”他不耐煩的叫,有些惱羞成怒。“你根本不會教,你笨死了!”她 了他一眼,清亮的大眼睛裡充盈著歉意,好像這真的都是她的過失一般。“是這樣的……”她搬動他的手指,去按在正確的琴鍵上。一個手指一個手指的去搬動;多米索米,多米索米……她那小小的手扶在他粗壯的手指上,多米索米,多米索米!她的腦袋也隨著他手指的動作往下一俯一俯的急得滿頭大汗,比她自己彈琴費力了一千倍。多米索米,多米索法……唉唉,又錯了。
“不學了!”他生氣的敲著琴鍵。“不好玩。”
“我們再來過,”她安慰的說,又去搬動他的手指。“你看,這樣按,慢慢來,你不要急,我剛學的時候,沒有你一半好,真的!沒有你一半好,真的!”
她一再重複“沒有你一半好”,眼睛睜得大大的,眼光裡是一片坦白與真摯。於是,他又去按那琴鍵;多米索米,多米索米……直到音樂教室門口,傳來一陣嘲弄的大叫聲:
“好哇,男生愛女生!”
他跳了起來,回過頭去,一眼看到那陰魂不散的殷振揚和他的三個跟班正站在門口。殷振揚雙手插腰,其勢洶洶的瞪著他,又跳又叫又吼:“喬書培,不要臉,一天到晚跟著我妹妹,你不要臉,男生愛女生,你不要臉!”“我才沒有跟她!”他怒吼著。“你才不要臉!”
“你不要臉!”殷振揚叫到他臉上來:“你是大狼狗!”
“你是貓頭鷹!”他吼了回去。
“你是黃鼠狼!”“你是臭老鷹!”“你是大鯊魚!”“你是八腳魚!”“你是王八蛋!”“你是王九蛋!”“……”這樣對叫的結果,又是一次世界大戰。和往常許多次的戰爭一樣,喬書培掛了彩,鼻青臉腫,渾身傷痕累累。最後,老師趕來了,兩人一起處罰,再打十下手心。殷振揚個子高大,面板也粗厚,挨十下手心滿不在乎。他卻被打得手心通紅,好幾天握筆都握不牢。那肇禍的殷采芹,只能眼淚汪汪的站在旁邊,無助的在裙褶裡絞著雙手。事後,那女孩會挨呀挨的挨近他,好抱歉好抱歉的,低聲下氣的,乞諒的,討好的說:“我媽媽有白花油,擦一點就不痛了,下課以後,我回家去拿給你!”“走開!”他沒好氣的叫:“都是你!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討厭!”殷采芹低下頭去,前額的一綹頭髮垂下來,遮住了眼睛,她默默的、一聲不響的走開了。他望著她那嬌嬌怯怯,瘦瘦小小的影子,心裡有些兒不忍,看到她肩膀微微抽搐,而那背脊卻依然倔強的挺直著,他就更不忍了。於是,他粗聲粗氣的叫了一句:“過來!”殷采芹驀然回首,臉龐發亮。
“放學後罰你陪我去撿貝殼,我要撿好多好多,漆成花花綠綠的。”“是!”她清脆的應著,眼底一片喜悅。
於是,那些日子就這樣度過。他在海邊遊蕩,她必定跟隨在身邊。他們共同走過長長的海岸線,共同拾過貝殼,共同撿過鬆果,共同看過夕陽,共同面對過海邊的“彩霞滿天”。那海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