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欲來(3)
張居正舉薦的人選是殷正茂,但高拱恨恨地甩手道:“你已經三次舉薦他了,我早已說過,這個人雖有軍事才能,但貪鄙成性,不能用!”楊博在一旁為張居正幫腔道:“殷正茂貪墨一事,雖有眾人告狀,但至今查無實據。”高拱仍搖頭不語。張居正痛心而堅決地說:“首輔,再不撤換李延,廣西局勢必將一敗塗地、不可收拾。”高拱道:“罷免李延你我並無二意,但兩廣總督的人選必須由皇上決斷。”張居正道:“如此,希望明天早朝便向皇上呈報。”高拱知道皇帝已多日不朝,便對他敷衍道:“若明早皇上能臨朝,一定奏明李延之事。”
張居正欲走又返身,補充道:“殷正茂過於耿直,所以得罪了朝野上下,但我相信他絕不是個貪鄙成性之人,首輔你一定要明查。”
華燈初上。一輛華麗的馬車上,司禮監掌印太監孟衝身邊坐著西域美女奴兒花花,孟衝叮囑她道:“奴兒花花,待會兒見了守門的軍士,不要把頭再伸出來。”奴兒花花嬌嗔:“孟公公,我既然是皇上的寵妃,為什麼還得鬼鬼祟祟的?”孟衝道:“皇上雖然答應了你,但你還不能算是宮中的人。”奴兒花花不滿地說:“既然這樣,我還不如回我的天香樓當我的歌妓。在那兒我也少不了那些皇宮貴族的寵愛。”說著,一掀帷簾,喊:“車伕,停車!”
車伕慌忙勒住馬頭。
孟衝朝車伕嚷道:“停下來幹什麼?你到底聽誰的?快走!”他轉向奴兒花花:“我的大美人,你就別耍你的嬌氣了。只要你讓隆慶皇帝爺高興,你那名分不是早晚的事兒嗎?”
倉場總督王國光突然造訪張居正府邸,張居正走到前廳,拱手道:“佑觀兄,把你也給驚動了?”
王國光道:“聽說廣西剿匪前線,又有塘報進京?”
張居正點頭。
王國光嘆息:“李延連續丟失城池,兵部尚書楊博及高拱竟然置若罔聞,叔大,你是分管兵部的次輔,此等危情之下,你可不能作壁上觀啊!”張居正壓低聲音,對其懇切地說:“你錯怪楊博了,楊博與李延本不是同路人,他只是畏懼高拱的權勢,才處處退守,不過這次不一樣,他已經跟我一起向首輔面陳了厲害。”王國光亦小聲問:“高拱何意?”
“他已無臉袒護李延,但他又不同意啟用殷正茂。”
王國光鼻中“哼”了一聲:“高拱深得皇上的信任,他的權勢,可以說一手遮天。他要是不同意啟用殷正茂,就等於維護了李延。”張居正點頭道:“是的,再這樣拖下去,不但玷汙了朝廷,廣西慶遠府的老百姓更是災難深重,為匪患所苦,所以我一定要在皇上面前力薦殷正茂。”王國光擔憂:“這樣做,不就是明著跟高拱過不去嗎?”張居正道:“事已至此,已顧不了這麼多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城池一座座的落入叛匪之手。”王國光轉念問:“殷正茂是你的同年,你就不怕人說你任人唯親嗎?再說,如果你啟用殷正茂,而他萬一也平息不了廣西匪患呢?到那時你不是自討苦吃嗎?”張居正答:“誰也不敢擔保殷正茂能夠成事,但李延肯定不行。”
內閣門前,熹光照拂永樂皇帝手書的“文淵閣”三字。橫扁下厚重的朱漆大門緊閉,兩個粗大的銅製虎頭門環特別搶眼。隨著沉重的卸門槓的聲音,大門被拉開,內閣首輔高拱與次輔張居正從門內走出。一陣風迎面掃過,高拱的大鬍子被撩得滿臉都是;同樣美髯修長的張居正卻因用了胡夾,鬍鬚一絲不亂。
高拱撫平亂須,嘟噥道:“好厲害的倒春寒,寒風刺骨。”
張居正抬頭看了看灰沉沉的天空,悠悠答道:“二月春風似剪刀啊!”
兩人走在磚道上,沿途擦拭柱礎的小內侍都退到一邊迴避。前面,會極門飛簷斗拱,在蒼茫的晨光裡,露出參差的剪影。凍雨初停,寒風颯颯。京城大街外,天色慾明未明。徹骨嚴寒中,一大片黑鴉鴉的屋脊,顯得峻肅,壓抑,襯托出紫禁城五鳳樓巍峨的剪影。
一時間,午門廣場突然喧譁起來。從東西長安街湧來這裡的大小各色官轎起起落落,喝道聲、避轎聲、馬蹄聲、唱喏聲鬧嚷嚷響成一片。坐在轎中和走在甬道上的官員心裡明白,他們今天多半是空等一場,隆慶皇帝已經多日不上朝。
皇城四周佈滿守護的軍士,槍戟在晨光中閃耀著寒芒。譙樓上撞響了鐘聲,激越、悠揚,在一重重紅牆碧瓦間迴盪。張居正、高拱、楊博等一行大臣,在巨大的廣場上站滿了,等待早朝。寒風吹過,許多大臣凍得直哆嗦。此時,司禮監掌印太監孟衝與他的手下吳和卻在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