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像個布偶一樣安靜坐著,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的物事。
他目光隨意落在那些草民的身上,“走避令”夏初才頒佈,滿地貼趴的百姓因為不懂規矩,連簡單的一個大禮也都行得規格多樣,有的還真就把嘴唇親在塵埃上,有的粗魯漢子甚至是“大”字形趴倒。
隊伍越來越近,這過程卻是緩慢,黃翎羽腿腳不便,行這大禮更覺難受,也只能邊在心中叫苦連天,邊拼了老命恭謹趴伏。好容易等那牛車的銅鈴聲越來越近,繼而如願以償地在頭頂上飄了過去,心道總算熬到了頭。哪知道有人就在他頭頂上方的位置低聲吩咐道:“停車。”
這聲的音色如此熟悉,黃翎羽怎可能辨別不出?一個人有著多種多樣的面孔,聲音也同樣擁有多種多樣的面容,這個聲音曾經迷茫、瘋狂、冷肅,今日在青天白日下聽來,卻是如此的純粹而優雅。
路嗜酒同樣趴在道旁,聽到這聲動靜,暗道不好,卻因不知對方意欲何為,只能暫且靜觀其變。
這段時間彷彿過了許久,實際上也就那麼半盞茶不到的時間。
黃翎羽眼角餘光所見,一雙潔淨得不染塵埃的金絲白布靴落在他右手邊過去兩步的距離。路嗜酒簡直已經將弦繃到了最緊,四近鯤組的人只等他一個訊號就可立刻將黃翎羽解救出去。
然而慕容熾焰只是在車下停了一息,就往遠處行了四五步,而後走進道路側,輕輕地在滿地軀體之間落腳,彎腰,蹲下,輕聲說道:“這是你的手杖?”
——原來他的目光是被箇中年人身旁的兩根手杖所吸引。那聲音似是溫柔,彷彿曾在皇宮中亂彈琴的混亂之夜。黃翎羽心中五味難以盡述。仿如局中人猶自迷惑,而他卻在清冷旁觀。
也許慕容熾焰心中還有幾分善良,但遲早,也會被完全扼殺。
第九十二章 道路以目
此時,那殘腿的中年人戰戰兢兢將身體蜷伏在地,根本不敢回答。
“你的腿怎樣了?”慕容熾焰又問。
“回,回,回大人話,賤民十年前從軍,在與韓國大戰時斷了兩條腿。”
“抬起頭來。”
“賤民……”
“叫你抬你就抬!”
那人簡直已經瑟瑟發抖:“可是京里人說,在近處看到皇族的臉孔,會瞎眼……”
慕容熾焰愣了一下,忍不住斥道:“哪個敢胡說八道,看到就瞎的話,宮中豈不是全都盲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那人幾乎急得快哭出來了,情急中連自稱都用起“我”來。
隱隱約約,黃翎羽似乎聽到慕容熾焰嘆了口氣。
窸窣聲響之中,慕容熾焰站了起來。
他冷冰冰地看著塵埃裡的中年人,已經確定了絕不會是黃翎羽。因為那個黃翎羽,從來不會自稱賤民。就算被逼迫得那麼厲害,甚至不得不奮力求饒以逃避更重的刑罰,黃翎羽也從來沒有將自己看作是豬狗之民。
這一點連程平都沒有注意到的,他注意到了。
在他已經有點模糊矇昧的記憶中,那狼狽求饒的面容下,隱藏著許多人看不到的骨氣和堅持。
或許這就是他不願對他動手的原因,這就是他下手殘害那人之後,至今耿耿於懷的原因。
慕容熾焰再不看地上的賤民一眼,走回牛車,自有賤僕躬身給他踏腳。
竹簾緩緩放下。就在眾人以為這位皇族要就這麼離去時,車上傳來清澈的語聲道:“腿殘之人行走不便,以後可見駕不跪,行躬禮。”
但當即就有護駕在車旁耳語反對道:“殿下,五體投地之禮乃是陛下的旨意。”
慕容熾焰聲音壓得更低,若非路嗜酒等人內力深厚,斷然是聽不見的。
只聽那若有似無的聲音說道:“我自會與皇帝請願。父皇從不出宮,出行的皇族便只有我與大殿下,如此一點放寬,皇兄應能答應。”
牛鈴遠去,聲響漸漸不能聽聞,匍匐的路人終於有忍不住要蠢蠢欲動者,便有殿後的侍從往道路兩旁踢打辱罵。直到連這些人也都遠離,才終於能起來自由行動。
路嗜酒拍拍手說道:“行了沒事了,都散了散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在慶幸車隊遠去,知道得人面無表情默默散開。
轉頭回去找黃翎羽時,他還跪坐地上,有好陣發呆。
“你怎麼了?不想走?”
黃翎羽回過神來,搖頭笑道:“腿麻了,你扶我一把。”
他原沒帶手杖出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