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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他可以就這麼抱一盞薄琴懸空盤坐著,在身前的烏金弦上擱一壺涼酒,喝到天明。

手裡拿的龜甲小片播在琴絃上,又是一陣彈棉花般的聲音。說起來,他小時候並不知道彈棉花是什麼樣的聲響,但是有人罵他彈琴比彈棉花還難聽,他就記住了。

但是彈棉花究竟是什麼樣一回事,為什麼有人那麼無聊連棉花都要彈,他還是不明白。也沒人想要他明白。他周圍的人只需要他知道如何殺人就完全足夠了。

那是在環境不太好的地牢裡,有個被打得很慘的囚徒,痛得狠了會發怒,然後破口大罵,什麼都能扯上來說一點,但就是不說他燦姨和皇長兄想聽的。就是在那時被罵了。慕容熾焰暈暈乎乎地認為,大半年過去,他彈琴的技巧總歸應該上了一個層次,至少能和彈棉花齊平了吧。

百思不得其解——棉花還能彈得出聲音?

停下彈琴,伸手去取擱在烏金弦上的那壺酒,摸了老半天,什麼也沒摸到。

一股涼風颳過來,墜下的衣袍擺子被吹得飄飄蕩蕩。他疑惑地往腳下看過去——他所坐的烏金弦離地有三人多高,昏黑的地面離他有些遠。定定神,他好不容易才數清了散落在地上許多的棕黑瓷片,還有一小片幾乎完全風乾的水漬。

酒壺被抖落了?

他看看伸出去的、還維持著半抓的手型,忽然想起了一些散落的片斷,頭腦一陣昏眩,幾乎跌下地來。

手裡分明還殘留著一個人的體溫,似乎還殘留著當日的血跡。不論他此後洩憤般殺了多少人,刻意沾染了多少血跡,但是都沒用,他還是感覺得到手裡抓握著的那兩塊早已丟棄的骨骼,清清楚楚!

不對!

那個囚徒算是他什麼人?既不是曾教導他、曾與他玩樂的兄長,也不是養育他、愛護他的燦姨,更不是在幕後支援他、為他每次任務善後的父皇!

是那個囚徒自作主張地出現在他的眼前,倔強頑抗地不服從燦姨的命令,甚至還搶走了他三皇兄的注意,因為那囚徒的緣故,三皇兄終於完完全全離開了他的視線。為什麼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囚徒,現在還要來佔據他平靜喝酒彈琴的時間?

因為大戰在即,洛平京裡進入了罕有的宵禁時期。

洛平京的佈局分為三層,最外是京城,也就是無官階的平民商賈的住所;中圍是皇城,有品階的官宦世家和極富的商人才能住在其間;最內圍的是宮城,皇帝的所在。為便於出事時候的控制,禁軍和城戍的駐地分散在各個區域之間。

至於在繁華的洛平京城門之外,因為南邊通有洛河,富庶農民地主不乏充斥於其間,景象自是比其他許多城市外圍城郊要有人氣得多。

而且,外圍城郊也不用不拘於洛平京的宵禁令。

第九十章 山頂洞人

洛平京附近幾個郡縣的兵源都調劃聚集到京郊,等候大將選定率軍出征。京郊不乏有土地主大地主的宅院農場被徵用作訓練新兵的場所。至於平民百姓,譬如佃農和些小商小販家中,更是要出錢出米,給這些兵爺日常多些補給。

眾人不堪其擾又不敢有絲毫反抗。

更有甚者,最近還傳出風頭,說是要在京郊招募遊女,隨軍以供娛樂。軍隊有專門軍妓,素質也分高低,高者共有軍爵的人享用,低者聚居在幾個營帳內,隨時應付任何兵員的“需求”。 但軍妓一般是犯事或被連坐的女人,現在竟連普通人家的女子都不放過。

莊丁們這日白天還在議論,有幾戶兒女多了養不起的人家,已經將女兒賣了出去。

就在這個半月懸掛的涼夏之夜,喝酒作樂的聲音似乎是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

黃翎羽坐在桌旁,歪頭支頤,斜眼看著壓在肘下的書。他有些不耐煩地抬眼看看外面,低下頭斜眼看看書,又抬頭看看外面,喝酒作樂唱俚語的聲音仍然沒消。

靠,有完沒完!

他怒。一天兩天就算了,天天如此,大燕的軍隊也就這水準,大將未到就可以這麼鬆懈。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一撐座椅就要跑過去——咳,也就是把窗給關了。

但才踩到地板上,他就停了動作。於是一手撐著桌子,一手撫著額頭,他總算是後知後覺地看見桌旁支著那一對筆直的手杖。

唉,從那種環境裡出來,並且恢復了以前的自由生活,連帶著也就忘了自身目前的狀況。看來他的記性還是有些問題。

黃翎羽鬱悶地瞪了一眼窗戶,又瞪一眼書本,最後覺得就算把那紙糊窗關了也起不到什麼隔音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