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少多事,說不定這也是江洋大盜,你要多事,人家也許就會給你一刀。”
於是他一聲不響地跑過去,裴珏給了他一些銀子,一揮手,表示說:“多的你拿去吧!”店夥一看,非但不多,還少了一點,但是也不敢多說,將艾青的馬牽了出來,陪著笑道:“客官多光顧。”心裡卻在咒著裴珏的祖宗:“住店不給錢,還要鐵青著臉充大爺,看你這樣子,八成是個兔二爺。”
但裴珏連他口中講的話都聽不到,當然更不會知道他心裡想的了,接著馬韁,心裡有些高興:“有了馬,我就可以到處跑了。”當然,他這一絲高興比起他的憂鬱來,還差得太遠。
牽著馬走了兩步,這失去視聽之覺的孤苦的年輕人,在思忖著自己的去路,突地,兩個披著長衫手裡拿著鐵球的漢子朝他筆直地走了過來,一個微拱著背,太陽穴上貼著塊膏藥的漢子,一伸手,推了他一把,道:“你這匹馬是哪裡偷來的?”
裴珏一怔,全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個漢子一揚鐵尺,厲聲道:“快跟太爺到衙門裡去!”路人聽了忖道:“原來是公差抓賊。”卻不知這兩個是在衙門裡吃閒飯的角色,昨夜賭了通宵牌九,將一個月弄來的銀子都輸光了,一早跑出來,到處想觸人家的黴頭,裴珏這一不說話,他越發得意,喝道:“這人一定是賊,你看他穿得這個樣子,手裡卻牽著這麼一匹好馬。”
他伸手就去奪馬韁,裴珏吃驚地抓著,心裡想說話,口中卻說不出來,那公差“吧”地,打了他一耳光,罵道:“媽拉個巴子,你這個小賊還耍賴。”反手又是一個耳光。
裴珏又氣又怒,跳上去劈面一拳打去,那公差現在精神全來了,口中喝道:“小賊還敢還手!”左手一領裴珏的眼神,右腿起處,將裴珏踹在地上,趕過去又是兩腳。裴珏跟著“龍形八掌”學了那麼久的武功,此刻竟被這公門裡最起碼的把式打得在地上翻滾,連還手的力量都沒有。
“打小賊”原是這些人的拿手好戲,那人一面踢,一面喝罵著。另一個眯著眼,頸子縮在衣服裡,鼻涕都快流出來了的瘦子打著哈欠道:“老張,算了,把髒物帶回去就算了,這小賊怪可憐的,就馬馬虎虎放了他吧!”
貼著太陽膏的“公差”眼珠一轉,瞟了那匹馬一眼,那足足抵回他們昨夜輸的錢還有多,氣不禁消了一大半,朝地上的裴珏啐了一口,牽著馬剛想走,那瘦子卻又道:“這小賊身上的那個包袱,說不定還有什麼髒物,你拿來看看。”
於是裴珏死命抓著的包袱又被他搶去,那“公差”眉開眼笑地將銀子拿了去,卻將那包袱扔到地上,竟揚長去了。
裴珏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身上的疼痛,並沒有放在這倔強的少年心上,但是他的心卻因受了這種委屈和侮辱,幾乎要爆炸了。
他無言地望著蒼天:“為什麼這些人要欺負我,難道我生成就是該受人家的欺凌與侮辱的嗎?”他憤恨那兩個強搶去了那本屬於他的東西,他恨滿街的路人眼看著這不平的事,非但沒有一個人管,而且都還用輕蔑的眼光望著他。
但憤恨永遠是於事無補的,他踉蹌地撿起了那“包袱”,希望在裡面還能找到一分碎銀來買些燒餅充飢,但是他失望了,那個包袱裡面,此刻所剩的,只有兩本薄薄的書。書是用黑桑皮紙做的封面,上面沒有寫字,而他現在也沒有看書的心情,走了一段路,肚子餓得越發難受,他天生傲骨,乞求的事,他永遠也不會做,也不願做。
他在路上躑躅著,一個賣燒餅的胖子看著他,覺得有些可憐,拿了兩塊餅給他,臉上還帶著笑容,裴珏感激得喉頭都便塞住,接著那他有生以來所接受到的最珍貴的贈與,將那胖子的面容,即時記在心裡:“你有三顆金牙,耳朵上有一粒痣。”他暗忖:“我不會忘記你,總有一天我會報答你的。”
那胖子在做著別的生意,拿著破舊的紙包燒餅給人,裴珏嘴裡嚼著燒餅,心裡卻一動,將包袱裡的那兩本薄書拿出來,交給那胖子,意思是說:“我吃了你的燒餅,現在還你兩本書,讓你包燒餅。”他竟不願意白得別人一絲好處。
那胖子將那兩本書翻了翻,又回給裴珏,搖了搖手,意思是說:“我不要看。”卻又拿了個燒餅給裴珏。
裴珏拿了那兩本書,轉頭就跑,他知道那胖子一定以為還要吃燒餅,他感覺到被屈辱了的悲哀,跑著跑著,眼睛又潮溼了。
世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比一個天生做骨的人,卻偏偏在受到別人委屈的時候,既無法反抗,也無法辨明再值得悲哀的了。裴珏像一顆未經琢磨,也未曾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