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請了個安,道:“謝皇祖母。”太皇太后略一沉吟,忽又問:“你打算不知會直隸衙門,直接從永定河下順天府,再走河間府?”
皇帝從容道:“孫兒眼下是這樣打算,由領侍衛內大臣索額圖帶御前侍衛們跟著,想來應當不妨事。萬一途中有故,孫兒即命索額圖知會豐臺大營與沿途的各衙門便是了。”太皇太后聽他所慮周全,點一點頭,皇帝笑道:“皇祖母,那戲文裡總唱微服私訪的欽差大臣,孫兒微服走這麼一遭,所見所聞,想必要勝過朝堂上十倍不止。”太皇太后見他興致極好,便亦笑道:“你倒真可如戲文裡唱的,扮個應考舉子,或是南下的客商。”皇帝忽然童心大起,笑道:“今年不是大比之年,不好扮舉子,扮客商只怕孫兒沒那個銅臭氣,舉止間會露餡,不如扮成去投奔親友的慕府師爺,豈不更加有趣?”太皇太后果然撐不住笑了:“你這孩子……”
蘇茉爾見祖孫二人說笑,此時方笑吟吟插話:“我這會子怎麼打量萬歲爺,也覺得不像師爺。”皇帝低頭瞧瞧自己身上九龍團福的夾衣,說道:“朕到時換青布長衫,外頭加上件府緞背心,再弄一頂青緞岫玉扣的帽子,這衣帽一換,自然就有三分像了。”太皇太后抿嘴笑道:“憑你怎麼扮也不會像——這世上哪有帶著首輔大臣去赴任的師爺?”皇帝一想索額圖以首輔中樞之尊,位極人臣,京畿諸衙門的大小官員,自然盡皆是識得他的,笑道:“那可也沒法子,只好命索額圖坐在馬車裡,無事不必出來好了。”
琳琅坐在一旁,雖默不作聲,皇帝卻是極留意她的神色,只是不得機會說話罷了。待用過午膳,下午晌天氣熱起來,皇帝換衣裳,因李德全不在跟前,皇帝嫌小太監們笨手笨腳,琳琅只得上前來幫忙,此時皇帝方低聲道:“我這幾日可就要動身了。”
琳琅嘴角微微一動,似是欲語又止,只低頭替皇帝扣著鈕子。皇帝微一示意,小太監們皆退了出去。那巴圖魯背心上的鈕子皆是赤金,手上微汗便有些滑,捉捏不住,半晌扣不上一顆,好容易扣上了,她的手停了一停,眼睛瞧著那盤福字的結釦。皇帝忍不住問:“你這一陣子怎麼了,總是神色恍惚的?”她似乎悚然回過神來,眼睛裡依舊是那種怔仲的神氣,卻道:“皇上說的是。”皇帝只以為她在替自己擔心,微笑道:“說是微服,也有好些人跟著,必不會有事,且只到河間就回來,路上來回也不過十天半月。”
她微微一笑,皇帝距她極近,覺得她的笑容明媚照人,眼底裡卻並無歡愉之意,心下老大不忍,說:“到時你還是每日來陪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說話,一天的功夫就過得快了,我必然每天打發人回來給皇祖母請安,到時你就知道我走到哪兒了,做了些什麼。”
她心底微微一熱,抬起頭來見皇帝目不轉睛的望著自己,那雙烏黑深遂的眼眸,明亮而深沉,她不由自主轉開臉去,低低的道:“我害怕……”皇帝只覺得她聲音裡略帶惶恐,竟在微微發顫,著實可憐,情不自禁將她攬入懷中,說道:“別怕,我都佈置好了,她們自顧不暇,料來不能分神跟你過不去。再說有皇祖母在,她答應過我要護你周全。”只覺得她鬢髮間幽香馥郁,楚楚可憐。卻不想她輕輕嘆了口氣,說:“琳琅不是害怕那些。”皇帝不由唔了一聲,問:“那你是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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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戀花》
蕭瑟蘭成看老去。為怕多情,不作憐花句。閣淚倚花愁不語。暗香飄盡知何處。
重到舊時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蓮苦。休說生生花裡住,惜花人去花無主。
第40章
她的聲音更加低下去,幾乎微不可聞:“我不知道。”皇帝聽她語氣淒涼無助,自己從來未曾見過她這樣子,心中愛憐,說:“有我在,你什麼都不必怕。”不由收緊了手臂,在她耳畔說:“不過是十天半月,我很快就回來了,你放心。”
皇帝換好了衣裳出來,見太皇太后已經命蘇茉爾帶人在檢點衣物,皇帝走近了看時,原來都是些簇新的民間織物,不由問:“太皇太后這會子在哪裡預備下這些來?”太皇太后道:“這些都是閒時慈寧的宮女們做的,原本預備命人拿出宮去散給貧苦人。你既然要出去,我叫她們挑了幾件時令衣裳,省得巴巴兒再去預備。”
太皇太后又道:“你這一路上也不便帶內監出去,他們舉止聲音都會露餡,那些御前侍衛護駕周到,一路的住行,就叫索額圖的人去操心。”話說到這裡,忽憶起適才見皇帝更衣出來,神色略有幾分怔仲,目光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