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嬪又指了花與太后看,端嬪亦若無其事的賞起花來,一時說這個好,一時誇那個豔,過了片刻,太后微露倦色,說:“今兒乏了,你們去吧,明兒再來陪我說話就是了。”三人一齊告退出來,惠嬪住得遠,便先走了。端嬪向畫珠笑道:“還沒給妹妹道喜。”畫珠本就有幾分生氣,面帶不豫的問:“道什麼喜?”端嬪道:“皇上又新賞了妹妹好些東西,難道不該給妹妹道喜?”畫珠笑道:“皇上今兒也在賞,明兒也在賞,我都不覺得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了。”端嬪聽了,自然不是滋味,忍不住道:“妹妹,皇上待你好,大家全能瞧見。只可惜這宮裡,從來花無百日紅。”畫珠聽她語氣不快,笑了一聲,道:“姐姐素來是知道我的,因著姐姐一直照拂畫珠,畫珠感激姐姐,畫珠得臉,其實也是姐姐一樣得臉啊。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人,姐姐若將畫珠當了外人,畫珠可就不敢再替姐姐分憂解難了。”
端嬪輕輕的咬一咬牙,過了半晌,終於笑了:“好妹妹,我逗你玩呢。你知道我是有口無心。”畫珠也笑逐顏開,說:“姐姐,我也是和你鬧著玩呢。”
端嬪回到鹹福宮,只怔怔的坐在那裡發呆,棲霞見她這樣子,輕聲道:“主子別太傷神,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只要提防著她些也就是了。萬歲爺如今正寵她,主子忍一時再說。”端嬪哼了一聲,道:“你沒瞧見她那樣子,真是輕狂。竟然出言脅迫,只差爬到我頭上去撒野了。”棲霞陪笑道:“那也沒法子,當日的事,她是有大功。”端嬪冷笑道:“別瞧皇上如今待她好,不過是三天的新鮮,我就不信皇上能寵她一輩子。到了如今也別怪我心狠,再不釜底抽薪,只怕真讓她先下手為強了。”
皇帝這幾日都是留在慈寧宮用膳,這日時辰尚早,皇帝勤於讀書,身旁專有小太監替他揹著日常所讀之書,此時皇帝先揀了一本書來看過,讀了大半個時辰,因著口渴想要茶,不由抬眼望去,慈寧宮裡的宮女都新換了綠綢單衣,琳琅亦是一身碧煙水色的湖縐夾衣,只銀線納繡疏疏幾朵梅花。皇帝一抬頭,卻在人叢環繞中見著那一抹碧色,她本低著頭裁剪衣料,頭上一枝翡翠簪子垂著細細一縷流蘇,漱漱的打著鬢角。蘇茉爾走過來跟她說話,她微笑著側過臉來,正巧看見他望著她,那鬢邊的流蘇便起了微漾的搖曳,笑意更顯深些,左頰上淺淺的梨渦。她身後正是花架子,牡丹團團簇簇,如錦似繡,她這樣嫣然一笑,只覺如盈月清輝,映得那些花亦綽然生色。
蘇茉爾見著,忙走過來問:“萬歲爺要什麼?”皇帝這才猛然回過神來,道:“哦,蘇嬤嬤,朕渴了。”太皇太后本坐在上首炕上,看琳琅裁剪衣料,此時便吩咐蘇茉爾:“去將咱們的好茶拿來,也請你們萬歲爺嚐嚐。”一時沏上茶來,太皇太后就對琳琅道:“你也來嚐嚐,是外放在南邊的奴才孝敬我的,說是洞庭產的新茶,我覺得香雖香,味道倒是淡。”琳琅放下剪刀,先謝了賞,再浣了手來吃茶。
皇帝方嚐了一口新茶,忽又想起一事來,對梁九功道:“你去將河道總督靳輔這兩年報水患的摺子都拿來,朕要看一看。”梁九功答應著去了,太皇太后放下手中的茶碗,見左右的宮女皆退下去了,方才問皇帝:“你打算去看河工?”
皇帝不由微微一笑,說:“皇祖母聖明。”太皇太后道:“你當日在乾清宮的柱子上所寫的三件大事:三藩、河務、漕運。河務與漕運其實是一脈相息,如今三藩悉平,天下大治,河務若是得治,漕運自然就順暢了。”
皇帝道:“依孫兒大概記得,康熙元年至十五年,黃河決口就達四十五次,災難之重,尤倍於前代。康熙十五年,黃水倒灌洪澤湖,高堰大堤承受不了黃、淮二水之洪而決口三十餘處,運河大堤崩塌,淮揚數縣被淹,致使運道不通,漕運受阻。”其時朝廷每年需六七千漕船運載四百萬石漕糧到京師,作為官俸、兵餉以及百姓口糧,實為命脈相關。皇帝提及,臉上不免隱有憂色。
太皇太后問:“你打算去看黃河水治?”
皇帝想了一想,道:“孫兒想去看黃、淮二河,近在京畿的永定河自然更是要看一看。”太皇太后端起茶碗,緩緩道:“三藩初定,諸事不宜操之過急。假若大駕出京南巡,非同小可。”
皇帝又沉吟了片刻,道:“那孫兒就只去先看永定河,不明發上諭,以免勞師動眾。”皇帝出巡禮注繁縟,儀仗車駕俱用大典會例,沿途驛路橋棧,俱得合乎定規。他既如斯說,卻表明欲微服出行了。太皇太后微微一笑,說:“皇祖母不攔你,可你得答應皇祖母,得太太平平的回來。”
皇帝果然高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