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9部分

他這樣開口相詢,只道:“奴才不冷。”皇帝卻伸手握住她的手,她嚇得一時怔住,好在他已經放開,只說:“手這樣冰涼,還說不冷?”伸手便解開頸中繫著的如意雙絛,解下了明黃平金繡金龍的大氅,披在她肩頭。她嚇臉色雪白,只道:“奴才不敢。”皇帝卻親自替她繫好了那如意雙絛,只淡淡的道:“此時不許再自稱奴才。”

此即是皇命,遵與不遵都是失了規矩,她心亂如麻,便如一千隻繭子在心裡繅了絲一般,千頭萬緒,卻不知從何思忖起。皇帝伸出了手,她心中更是一片茫然的凌亂,只得將手交到他手中。皇帝的手很溫暖,攜了她又緩緩往前走,她心緒飄忽,神色恍惚,只聽他問:“你進宮幾年了?”

她低聲答:“兩年了。”皇帝嗯了一聲,道:“必然十分想家吧。”她聲音更低了:“奴才不敢。”皇帝微微一笑:“你若是再不改口,我可就要罰你了。”

她竦然一驚,皇帝卻攜她的手走近城垛之前,道:“宮裡的規矩,也不好讓你家去,你就在這裡瞧瞧,也算是望一望家裡了。”

她一時怔住了,心中百折千迥,不知是悲是喜,是驚是異。卻聽他道:“今兒是你生辰,我許你一件事,你想好了就告訴我。是要什麼,或是要我答應什麼,都可以告訴我。”

那風愈起愈大,吹得她身上那明黃大氅飄飄欲飛,那氅衣尚有他身上的餘溫似的,隱約浮動熟悉卻陌生的龍涎香香氣。她心底只有莫名的驚痛,像是極鈍的刀子慢慢在那裡銼著,那眼底的熱幾乎要奪眶而出,只輕輕的道:“琳琅不敢向萬歲爺要什麼。”

他只凝望著她,她慢慢轉過臉去。站在這裡眺望,九城之中的萬家燈火,哪一盞是她的家?他慢慢抬起手來,掌中握著她的手,那腕上一痕新傷,卻是前不久當差時打翻了茶碗燙的。當時她煞白了臉,卻只問:“萬歲爺燙著沒有?”

犯了這樣的大錯,自然是嚇著了。當時卻只覺得可憐,那烏黑的眼睛,如受驚的小鹿一樣,直叫人怦然心動。

她的手卻在微微顫抖,倒叫他有幾分不忍,但只輕輕加力握了一握,仍舊攜著她向前走去。她手中那盞八寶琉璃燈,燈內點著的燭只暈黃的一團光照在兩人腳下,夜色裡那城牆像是漫漫長道,永遠也走不盡似的。

李德全見那月已斜斜掛在城樓簷角,心裡正暗暗著急,遠遠瞧見一星微光漸行漸近,忙帶了人迎上去。只見皇帝神色淡定,琳琅隨在側邊,一手持燈,一手上卻搭著皇帝那件明黃平金大氅。李德全忙接過去,道:“這夜裡風涼,萬歲爺怎麼反倒將這大氅解了?”替皇帝披好繫上絛子。神武門的宿衛已經換了直班,此時當值宿衛統領便上前一步,磕頭見駕:“當值宿衛納蘭性德,恭請皇上聖安。”

皇帝見是他,便微笑道:“朕難得出來走一趟,偏又遇上你。今兒的事可不許告訴旁人,傳到那群言官耳中去,朕又要受聒噪。”

納蘭應了“是”,又磕頭道:“夜深風寒,請皇上起駕回宮。”

皇帝道:“你不催朕,朕也是要走了。”忽一陣風過,那城樓地方狹窄,納蘭跪著離皇帝極近,便聞到皇帝衣袖之間幽香暗暗,那香氣雖淡薄,但這一縷熟悉的芳香卻早已是魂牽夢縈,心中驚疑萬分,只是一片茫然的惶恐。皇帝卻沒有留意,由眾人簇擁著下樓去,納蘭只覺淡青色衣角一閃,嫋嫋幽香,直如夢境一般。那步態輕盈,至他面前微一凝滯,旋即從他面前過去了。

他至城樓下送皇帝上肩輿,終於假作無意,眼光往宮女中一掃,只見琳琅臉色雪白,面上的神氣怔仲不寧,倒似有一腔心事似的,他不敢多看,立時便垂下頭去。李德全輕輕拍一拍手掌,抬肩輿的太監穩穩調轉了方向,敬事房的太監便唱道:“萬歲爺起駕啦——”聲音清脆圓潤,夜色寂廖中驚起遠處宮殿屋脊上棲著的宿鳥,撲撲的飛過城牆,往禁城外的高天上飛去了。

第16章 心字成灰

納蘭至卯正時分才交卸差事,下直回家去。一進衚衕口便瞧見大門外裡歇著幾臺綠呢大轎,他打馬自往西側門那裡去了,西側門上的小廝滿臉歡喜迎上來抱住了腿:“大爺回來了?老太太正打發人出來問呢,說每日這時辰都回來了,今兒怎麼還沒到家。”

納蘭翻身下馬,隨將手中的馬鞭扔給小廝,自有人拉了馬去。納蘭回頭瞧了一眼那幾臺轎子,問:“老爺今兒沒上朝?”

小廝道:“不是來拜見老爺的,是那邊二老爺的客人。”納蘭進了二門,去上房給祖母請安,又復去見母親。納蘭夫人正與妯娌坐著閒話,見兒子進來,歡喜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