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膀上,我猛地甩開他:“你也滾,你們都滾,你們一個個都天天盼著他死,現在他真的要死了,都高興了,舒服了,稱心了?都滾!”
“我說你,”那個聲音笑了起來:“髮簪掉了,你顧及不得儀容,我可不想看人披頭散髮好像女鬼一般。”
蕭千清的聲音輕鬆優雅,彷彿一串鈴聲響過,我有些尷尬的抬起頭,看到他手裡真的拿了一支銀簪,可能是我剛剛拍頭的時候不小心給拍掉的。
我接過髮簪,道了聲謝,重新把髮髻挽好,拍拍裙子上的塵灰站了起來。
蕭千清慢慢踱到殿內的御案前,伸指隔著桌上的刻絲黃龍桌布扣了扣桌面,搖了搖頭:“不過是張花梨木桌,材質只算中等。”他轉過頭來挑起嘴角笑了,淺黛的眼眸在燭火下水光迷離:“我衣服髒了,你找身衣服給我換,怎麼樣?”
我點了點頭,心想我怎麼敢不聽你吩咐,對他說:“跟我來吧,快點,要不待會兒蕭大哥叫我了我聽不到怎麼辦?”
蕭千清點頭,一時間竟然乖巧聽話的像個孩子,跟著我快步走來。
養心殿偏廂裡有間小室專門存放蕭煥日常穿著的服飾,我點了支蠟燭開門找一件給蕭千清替換。蕭煥喜歡青色,因此他日常的便服,大部分都是不加裝飾的青衣,蕭千清高矮胖瘦和蕭煥差不了多少,很多衣服他都是能穿,我挑來挑去,怎麼也不願意把蕭煥喜歡的衣服拿給蕭千清,最後就抓起一件他飲宴時穿的絳紗五龍盤領窄袖袍遞給蕭千清:“把沾血的衣服換下來吧。”
蕭千清一瞬間的臉色竟然很不好:“你給我拿這麼豔俗的衣服?”
“你不是想做皇帝嗎?這不是龍袍?提前讓你過過癮,不好?”我挑眉笑著。
蕭千清哼了一聲,擺擺手:“我寧願穿這件髒的。”他說著,忽然彎腰從門後的一個角落裡抽出一柄劍,拿在手裡端詳。
我看到那柄劍,手一抖,燭臺差點脫落在地,那是冼血的劍,冼血死的那天我在蕭煥手裡見過的無華。
蕭千清把無華抽出來,就著燭火輕彈了彈劍脊,雪白的劍身搖曳如霜,清影空朦中龍吟陣陣,蕭千清輕嘆了一聲:“三尺無華,三生冼血,無金不出,無殺不回,真是好劍啊。”
“你知道冼血?”我隨口問了句,畢竟三生堂羅冼血的名頭,江湖上無人不知。
“那是當然,他的人還是我殺的呢。”蕭千清輕笑著,一邊回答,一邊淡掃著我的臉色:“皇后娘娘,看來你還有很多事不知道呢。”
我愣愣的看著他絕美的容顏,那一顰一笑,宛若從畫中走來,即便在暗影裡也絲毫不損顏色,我低聲重複了一句:“冼血是你殺的?”
蕭千清坦然地點頭:“是啊,看來我總是有意無意的殺了你心裡很重要的人呢。”
我心裡很重要的人?還有蕭煥,如果不是他讓宏青打了蕭煥那一掌的話,蕭煥一定還能活更長時間。
我看著眼前的絕世容顏,突然想撲過去把他斬成肉泥,但是就算把他斬成肉泥了又怎麼樣,冼血就能活過來了嗎?蕭煥就不會死了嗎?暴力從來都是這麼無力,在你真正想要留住的東西面前。
我抬起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脆響在斗室裡迴盪,蕭千清彷彿沒有料到我會打他,愣愣的捂著臉看著我。
我從他身邊錯開,走出房間,燭火出了房門就被寒風吹滅,我扔了燭臺,挺了挺脊揹走向東暖閣。一片黑暗裡東暖閣的一點燭火溫暖而淡定,在前方安然的等待著,彷彿那個年輕人從未改變過的笑容。
第二十五章
上卷
臘月二十二,皇帝稱病沒有參加例行的早朝,科道官員們很是惆悵,這讓他們準備的厚厚的彈劾戶部尚書趙明德的奏章無處呈獻。
不過同時,他們也明白了此刻的彈劾已經毫無意義,宗室王們集結起來的勤王大軍已經逼近京師,流血的戰爭還沒有開始,不流血的戰爭卻已拉開大幕。
蕭煥斷斷續續的咳了一個晚上,我在旁邊守了一晚,夜深的時候他讓我也去休息一下,我搖頭拒絕了,就握著他的手趴在床沿上眯了一會兒。朦朦朧朧的,聽到窗外好像有簫聲傳來,很空靈縹緲的音調,是宏青,還是熒?或者是養心殿之外的什麼人,總之一直響了很久,直到天色發白了還沒有停下。
早上我從床沿上抬起頭,看到蕭煥已經坐起來,微眯眼在聽窗外的簫聲。我衝他笑了笑:“不休息了?”
他搖搖頭,輕咳了兩聲,笑了笑說:“很好的簫聲,楚王是個雅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