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我有太多次難過,可這些難過都和這樣的心情大不相同。我想到死這個字,想到有一天再看不到林喬,想到他的骨灰會葬在墓地裡,那是白色的骨灰,從那些齏粉裡再辨不出他生前的模樣,想到這些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恐怖得渾身發抖,我覺得自己被巨大的陰影籠罩,卻奇怪的感覺不到任何悲傷。
那天下午,我依然沒去醫院看林喬,吃過午飯後準時上了中國辭賦史和文藝美學兩門課,除了帶錯講義走錯教室,沒犯其他錯誤,而且走錯的教室也在課上到一半的時候成功找到了。
教授講的東西好像很有趣,大家都在笑,我努力想聽清楚,明明每一個字都進了耳朵,卻不知道他在講什麼。
課間休息時團支書過來問我:“顏宋你是不是病了?臉色真差,人也心不在焉的,要不要請個假去醫院看看?”我婉拒了她的好意,去廁所洗了個臉,鏡子裡的人明明很正常,表情也很豐富,我看不出來和平時有什麼不同。不過,人死了,大概就沒這麼多表情吧。
出來時不小心撞到一個同學,正要道歉,抬頭一看,是周越越。我腦子還混沌著,想了半天:“你們建築學院不是有自己的教學樓嗎?你怎麼跑到綜合教學區來上課了?”
她把我拉到一邊,躊躇半天,問我:“宋宋,林喬得了癌症那個事是真的的?”
正好上課鈴打響,後面有個男生急匆匆跑過,擦著肩膀差點帶倒我,我趔趄了一下,站穩後點頭:“嗯。”
周越越低頭啊了一聲,說道:“我還以為是他們胡說的,怎麼會這樣……”
我沒有說話。
周越獄皺眉半晌,表情鄭重地問我:宋宋,你怎麼想的?你別急著告訴我,你先想想,先想想再說。”
我說:“我沒怎麼去想,也沒想什麼。你讓說這日子怎麼一下子又亂起來了呢……”
她打斷我:“秦漠打了好幾個電話到我手機上,說這兩天打你們家裡的電話你老是不接,問我你怎麼了。宋宋,我說你不會因為林喬得了這個病,就想跟秦漠掰了吧?我聽說你上午跟韓梅梅在東區茶館吵架了……”
那天晚上,我把這麼多年的事情從頭到尾想了一遍,一個細節也沒有遺漏。我很多年不再這樣想起這些事,越回憶越混亂頭疼。生活畢竟沒有辦法冷酷地分成幾段,前因得來後果,那些人那些事,其實我一直沒有逃開,儘管我以為自己早已逃開。如果命運也有形狀.必然是一張網,我和林喬的兩張網一定充滿了糾葛,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我繞你你繞我,最後繞得誰也分不清誰。外婆說人活著不能往後看,得往前看,喜歡往後看的人容易被過去困住。總是在事情發生之後我才會想起她的金玉良言,我被過去的網狠狠困住,不能脫身,我曾經以為自己走了出來,那些都是幻覺。我對韓梅梅放了狠話,卻無法對林喬坐視不理。我想,沒有愛情,人一樣可以走下去。我在這樣混亂的狀態下作出一個重大決定,也許在內容上沒有順應心意,在形式上也沒有絲毫邏輯,卻在很多年後,也不曾後悔。
顏朗在客廳裡問我:“媽媽,乾爹什麼時候回來?”
我告訴他:“以後你要忘了這個乾爹,我們要搬回以前的房子了。”
他睜大眼睛:“為什麼?你和乾爹吵架了嗎?我讓他給你道歉。”
我仔細和他講道理:“ 不是,乾爹很好,只是媽媽有自己在道義和人情上必須得承擔的東西,不能因為乾爹人很好就連累乾爹。”
顏朗低頭想了想:“你說的我都聽不懂,乾爹對我很好的,我不能隨便把他給忘了的,做人不能這麼忘恩負義的。”
我操著手問他:“你主要是想表達個什麼?”
他躊躇半天,道:“我就是想問問,要是以後乾爹想約我出去吃飯,我能偶爾答應他一下嗎?”
我揉揉他的腦袋:“到時候再說吧。”
第二天,c城下起淅瀝冬雨,我去校門口買了果籃,一路走去T大附院。店裡現成的果籃裝滿了各式各樣的水果,我記得林喬愛吃蘋果和甜橙,不吃香蕉,於是讓老闆用蘋果和橙子重新組了個新果籃。一紅一黃兩種顏色躺在一個小籃子裡,看起來氣色不錯。那時候林喬不留指甲,剝不好橙子,就用刀削皮,下手又重,橙子皮削下來總是帶厚厚一層果肉,手上也弄得滿是汁水,讓他獨立吃完一個橙子,就像經過一場和水果的殊死搏鬥。我看著於心不忍,每次都幫他剝,有時候也用刀削,我可以拿刀把橙子皮和橙子肉完整析開,皮是皮肉是肉,讓林喬跟著學,他拿書卷成個卷兒抵著腦勺撐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