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藤木直人用純正的、以北方方言為基礎的、趙忠祥聽了都得含恨而死的、標準的普通話同我打招呼:“蛋撻,八年不見了。”
周越越驚悚地看我,我也驚悚地看她。大家瞬間失語,半天,我說:“你原來不是藤木直人啊?”周越越也配合地補充:“真是程嘉木?先鋒小說家程嘉木?”
程嘉木沒搭理我們,只定定看著我,除了眉頭緊皺,表情基本波瀾不驚,半晌,低頭把玩一個火柴盒,喃喃道:“八年了,我都不相信,你居然還活著,那時候事情鬧得多大,警察拿了戒指來找我們辨認,你媽媽當場暈了過去,你爸爸怎麼也不能接受你是那件碎屍案的被害者;Stephen回國後……”
我完全沒搞懂他在說什麼,顏朗悠悠醒轉,揉著眼睛叫我:“媽媽。”
我模糊應了一聲,程嘉木手中的火柴盒“啪”一聲掉桌子上:“你兒子?”
我推了把顏朗:“快叫叔叔。”
顏朗叫了聲叔叔,程嘉木沒有回答。顏朗覺得被掃了面子,氣鼓鼓地看向窗外。
大約過了四十秒,程嘉木道:“你還活著,孩子也生下來了。”說完撿起火柴盒轉了兩下,突然抬頭:“不對,我沒聽說Stephen結婚,你還活著,還生下了他的孩子,他,他怎麼……”
我說:“啊?”
他看著我:“他懷疑這孩子不是他的?對不對?”我一頭霧水,覺得按他這個說法,他認識十六歲以前的我,但他陳述的資訊含量太大,一時讓人措手不及,我說:“那個……”
他憂傷一笑:“你失蹤以後,大家都在拼命找你。那時候我對你爸爸說,你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希望找到你後能讓你順利把孩子生下來,我們大學畢業就立刻結婚。”
我嘴巴張成了0型。
他繼續說:“後來Stephen回國,我也是這麼告訴他的,說你帶著我的孩子,死於……那場兇殺,Stephen沒說什麼。”
我仍然滿頭霧水,他抿住了嘴唇沒再說話,氣氛一時冰冷,周越越在一旁用迷離的眼神望著我們。
我覺得不能冷場,又說了個“啊?”字。
他看了我一眼:“我只是覺得,你那麼喜歡他,他卻只是把你當作責任,你是這麼好強的一個人,當初能夠和他說分就分,就是不願意在他面前沒有自尊,假如你地下有靈,也一定不願意讓他知道你想要把他的孩子生下來。”頓了頓又道:“如果因為我的原因造成了你們之間的誤會,讓你不幸福,蛋撻,我……”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閉了閉眼睛,窗外又是一溜廠房呼呼飛過,轉瞬消失在視線盡頭。周越越終於找回聲音,顫抖著說:“你們這是……”
我咳了一聲,無辜地望著她。
程嘉木扯出一抹笑來,連我這麼不會看人眼色的也看出他笑得很勉強,他說:“可你也未免太狠心,既然還活著,八年也不聯絡我。”他目光如炬地看著我,我一邊被他傷感的口吻麻得打了個哆嗦一邊想,那也得我知道有你這麼一號人物存在啊……
沒等我回話,他苦笑一聲:“也是,我們現在其實也沒什麼關係,你聯不聯絡我都無所謂。”
我說:“其實話也不是這麼說……”
他調整了下坐姿,輕描淡寫打斷我:“怎麼突然回國了?伯父伯母身體怎麼樣?自從你失蹤後他們移民,我也再沒見過他們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茫然把他望著,他笑容一僵:“別告訴我你沒和他們在一起。”
我沒有說話。
他收起笑容皺緊眉頭:“我知道你當年離家出走,除了因為孩子,還有無法接受伯父伯母不是你親生父母的事實,可就算他們不是你的親身父母,也把你養到了十八歲,你知道你的死訊對他們打擊多大嗎?”
我腦袋裡轟地一聲,瞬間不知作何感想。
從前也想象過失憶前我的人生必然複雜曲折,就是沒想到有這麼複雜曲折,愛情是瓊瑤式的愛情,親情是藍色生死戀的親情,難怪馮小剛說生活遠比藝術深刻。但此情此景,明明程嘉木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邏輯錯誤,感覺非常靠譜,我卻沒有半點真實感。回首望不過八年而已,但這八年已經活到了骨子裡,八年之前的那些年,聽他說起來,已經像是聽上輩子的事。當然也有可能是在他的闡述中,我那被遺忘了若干年的人生裡戲劇衝突太多太激烈,無法讓人產生平易近人之感,更像是一本高高在上的誇張小說。
我說:“你別擔心,我一直和他們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