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掛在東邊的吧?昭昭迎著它跑過去,然後那個陌生的男孩子開始在後面追他的新娘——騎著他那輛殘破的摩托車。
他們的墓穴上,豎起來的墓碑比別人的寬些。放著他們兩個人的照片。我忘記提醒李淵了,最好找一張昭昭穿裙子的照片—不是為了讓大家欣賞她的裙子,是因為她穿裙子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才更像個女孩子。我仔細端詳著那個男生的臉,長相真的很一般,臉有點過於寬了,也沒什麼英氣可言。不過,也許真像永宣人相信的那樣,他們兩個年齡相當的人,在這麼年輕的時候,先後死去——一定是有緣分的。
“這個男孩子真幸運。”在我剛剛想到這裡的時候,迦南就在我耳邊輕輕說。此時儀式已經開始,冥婚奏的音樂都是怪異的喜慶,墓園管理人在不遠處緊張地看著我們這裡,因為堆了太多五彩繽紛的東西都會一一變成灰燼。
“看長相可真的一點都配不上昭昭。”他笑道,“不過看面相,倒是個老實人。”
“昭昭沒那麼在意男生的長相。”我白了他一眼,“所以她才會喜歡你哥哥啊。我可不行,我就是喜歡好看的男孩子,我憑什麼要去和長得比我醜的人在一起嘛。”
“謝謝誇獎。他又開始嘲笑我無意中說了真話。然後在我只好狠瞪著他的時候,飛速地低下頭來,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他的嘴唇在我的唇邊像冰刀一樣划過去,再若無其事地站直了身子,繼續看著那男孩家的人一邊投入地哭,一邊燒紙糊的房子和車。
“也不知道他們倆在那邊能不能過得幸福。”我看著那男生家裡陣勢驚人的送葬隊伍,再看看屬於昭昭的這幾個零零落落的觀眾,擔心地嘆了口氣。
“不用擔心。”天楊聽到我的話,轉過頭來笑吟吟地回答我,“這兩個孩子在那邊可以很清靜地相處,沒有雙方家人不停地打擾,壞不到哪裡去的。”——她居然在醫院之外,都穿著白色的羽絨外套。
男生家裡的東西都燒完之後,整個墓園都充滿了煙的氣息。有一些荒草跟著燒了起來,本要的火堆周圍,燃起了星星點點的火。人們不去踩它,它也懶得滅。我覺得我從沒見過那麼冷漠的火。昭昭這邊卻比較淒涼,沒人給她準備什麼嫁妝——哪怕是紙做的。李淵臨時去山腳下的店裡買了幾袋元寶。我們每個人都把滿滿一捧元寶丟到火堆裡。火堆寂然無聲。
男孩子的家人又放了一掛鞭炮。兩個象徵新郎新娘的小紙人最後被丟進火堆裡。像是中世紀的犯人,腦袋漸漸地垂下來。禮成。他們結婚了。從此,在一個無所謂時間的地方,自然會長相廝守到地老天荒。
儀式結束的那夭晚上,其實所有人都被邀請去宴席。不過天楊因為第二天七點就得到病房去,所以我們也就跟她一起買了傍晚的火車票回龍城。一路上我們三個人都沒怎麼講話。也的確很難找到共同的話題——陳醫生也許算是共同的話題,可我們此刻都不怎麼想聊這個。在永宣,冬夜的天空裡,能看見星星。永宣火車站很,很陳舊。我覺得在一剎那間就回到了童年的時光裡。我們坐在候車大廳——其實也沒有多大——那些表皮綻裂,露出裡面的海綿的椅子上,身邊的玻璃門有時候開啟,有時候關上,門上那個原本該是墨綠色的厚厚的棉簾子笨重地捲起來,寒氣就這樣來了,又走了。
“天楊姐,”我看著她在寒冷中越發晶瑩的臉龐,好奇地間,“你有沒有男朋友?”
她嫣然一笑:“現在沒有。其實……告訴你也無所謂,”她像是在嘆氣,“本來差一點就要跟陳醫生約會呢。不過……算了,沒有緣分吧。”
“對不起。”我緊張地盯著她外套的紐扣。
“道什麼歉啊,不關你的事。”她的神情像是被我嚇到了。
“你,很喜歡陳醫生,對不對?”我問完這句話的時候,迦南突然站起來,他說:“我去買包煙。”破舊的椅子一排排阻擋著他的腿,就像是盾牌。
“我不知道算不算很喜歡,我覺得不算。”她仔細想了想,像是微笑給自己看,“可是認識那麼多年,我覺得我足夠相信他。他那個人,應該也不像是能熱烈地愛什麼女人的吧,可是,如果彼此之間已經有了那種信任,他一定會珍惜。所以我想,約會一下試試看,也許不錯。可是現在,
他高位截癱,不能講話,周圍的人都跟我說,幸虧在事情發生的時候,你還沒跟他在一起——也許這是實話,可是這些人真是可恨,你說對不對?”
“那你說,”我望著候車大廳另一端,“人是不是一定要跟自己愛的人在一起?”
“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