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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難得病癒,要曬一曬太陽,卻驚動了一條剛剛結束冬眠,同樣出來曬太陽的蛇。

想到此沈清軒不禁莞爾,心道這個太陽曬的,看來無論是他自己還是那條蛇都不舒坦。

他心中清楚,那蛇原本盤踞在欄杆上曬太陽,他坐在椅上,一人一蛇井水不犯河水。

本可相安無事,曬完太陽各自回屋。

可偏偏明澈茶水裡不知怎麼落下一片蘸著泥土的碎葉,他生性喜潔,當下想也不想的將碗中熱茶潑出去。

當時並未看見那蛇。待察覺不妥時,茶水已經潑灑而出,熱氣騰騰的淋了那黑亮鱗甲一身。

來不及收回的手,就叫乍驚之下的蛇掉頭咬了一口。

其實還是他自己的錯更大些。那麼熱的水,莫說是蛇,就是隻兔子,也會嚇的反擊的。

那是一隻很威武的蛇呢。只來得及看了一眼,就叫劇痛引開了視線。可沈清軒還記得那蛇通體黑亮,盤踞著直立起頭部時,頸腹金黃,在午後的陽光下格外耀眼。後來還想細看,卻看不清了。也不知道那蛇被燙傷沒有。

據說這種無足動物渾身佈滿細小鱗甲,想來不容易被一盞熱茶傷到才是。

眼前又是一陣極眩而來的烏黑,甚至連耳畔父親的說話聲都漸行漸遠,沈清軒還想努力聽聽父親在說些什麼,卻只能感到耳蝸處的陣陣轟鳴。一切凌亂破碎的句子自轟鳴中傳來,卻依舊無法抵達神智中。沈清軒只知道父親再說話,卻無論如何耗盡力氣也不能聽清他究竟在說些什麼。

沈清軒心知大限已到,心中也說不清是難過多一點,還是釋懷多一些。他一直知道自己是將死之人,只是這一場景的到來依然猝不及防。

心中的掛念讓他還想最後看一眼這伴他二十多年的人世間。儘管連呼吸都無有力氣,沈清軒還是努力的睜大眼,眼中散掉的神采也被他執拗的聚攏起來,望著自己的親人。久久凝視。

保養得當此刻卻盡顯老態的父親、終身為沈家奔波忙碌的老管家、早已哭軟成一團的侍女、還有那些熟悉的,這些年盡心盡力照顧他的每一個人……視線緩緩的僵化著般從每一個人臉上掠過,沈清軒緩緩挽起唇角,露出一道淺淺的笑容。仿若告別。

他的笑容極淺,在他此刻三分人七分鬼的面龐上甚至猙獰無狀。

卻刻畫著深深的,對生的眷念以及不捨。

那麼絕望的眷念,卻又帶著對死亡的釋然。

許是這道笑容過於觸目驚心。陰影中將這場戲從頭看到尾的冷凝男子挑起眼皮,幽黑如深淵之水的眸子有了水花驚濺的波紋。

2、轉圜 。。。

看完這世間最後一眼,沈清軒心神一弛,頓時兩眼發黑,彷彿被人用黑布徹底蒙上,再無一絲光亮,於此同時,胸中一直苦苦壓抑的熱流也奔湧而出,頓時滿口溫熱,血腥刺鼻。

明知是自己的血,沈清軒卻嫌這味道腥臭難聞,只道自己身體竟汙穢至此。卻並未瞧見自己噴吐出的並非尋常鮮血,而是一團烏黑裡裹著些紅色。味道就是由那些蝕骨劇毒散發出來的,夾雜著濃厚血腥味,更是催人慾吐。

難聞的刺鼻氣味瀰漫在小小廂房裡,守在他身邊的沈老爺都感到胸中翻騰欲嘔。

管家很快拉開門窗,一邊催促僕人們打掃房間給少爺擦拭,一邊卻退出門外,悄無聲息的招來山莊老僕,沉重的安排後事。

暈厥過去的沈清軒雖然還有些微弱呼吸,稍有經驗的老人都明白,這道坎,自家少爺是邁不過去了。

趁著尚留最後一口氣,身體還溫熱著,取來乾淨衣裳給他換上,打點乾淨,清清爽爽的送人上路吧。

寒風中靜謐的山莊在經過一天一夜的喧囂後,與這個霧氣濛濛的凌晨,陷入了另一種靜謐裡。

白幡麻布,紙錢棺木。一切殯葬用具皆在這個矇矇亮的清晨,帶著謹慎的小聲響,自山莊後門運送到院裡。

沈清軒時而陷入無邊的黑暗,時而又分明清醒過來。

雖不能動彈,卻將外面的竊竊私語與腳步聲都聽的仔細。

他也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將是什麼,在短暫的清醒裡想著,或有傳說中的牛頭馬面拎著引魂索來帶自己上路也未可知。只是他的清醒也是極短,腦中轉不了幾個念頭,又陷入黑暗中。

就這樣糊里糊塗,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極為漫長,抑或極短的瞬間,沈清軒依稀察覺,床簾外的世界驟然靜寂下去。

彷彿永夜之潭,再沒有一絲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