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的,年紀有卅多歲,身材瘦小瘦小的,頭上扣頂棉帽,唇上留著小鬍子,看上去活像個耗子。
那女的年紀輕些,長得皮白肉嫩,眉目清秀,不討人厭。
這要在別家,不是大家閨秀就是小家碧玉。可是生在這一家,長在這一戶,卻要拋頭露面出來跑江湖,人有幸與不幸,在那年頭有這麼一個說法,好人家的姑娘是不會拋頭露面出來跑江湖賣解的。
但是這麼說,那個姑娘家生得賤,願意拋頭露面出來跑江湖,一年到頭兒天南地北,今東明西?這還不是造物弄人,環境逼迫。
人圍的差不多了,那耗子般中年漢子手裡的鑼鼓敲得更響,嗓門兒也更大了,只聽他扯著嗓子喊道:“列位,列位,要看真工夫,真本事這兒來。這兒有不含糊的真工夫,真本事,我們這兒玩的是真刀真槍,是不是真刀真槍待會兒瞧,碰碰手不見血您砸我的攤兒,大夥兒可以把我踩死在腳底下……”
鑼腿兒一指拼著錘,瞥了眼坐著那姑娘,道:“列位請看,人是個大活人,頭上頂的是貨真價實的鮮棗兒……
伸手拿起那顆紅棗,“
咯“地就是一口,然後往外一亮,真的,是鮮棗兒,把半個棗兒往地上一扔,轉身在籮筐裡又拿了一個,往那姑娘頭上一放,道:”列位,我們這把戲有個名堂?
叫‘美人頭上快刀砍棗兒’,您瞧見麼,姑娘頭上頂個大鮮棗兒,舉起刀來當頭就這麼一下,棗兒兩半兒了,天爺,這棗兒底下的大活人,標緻大姑娘……“
他那對耗子眼骨碌碌轉動,來那麼一掃,大夥兒個個吃驚緊張,不喘一口大氣兒地等著他那下文。
耗子般中年漢子得意地笑了,一咧嘴,好一口大黃板牙,黃裡泛黑,讓人瞧著真噁心,“列位,別吃驚也別害怕,要是傷人那是笑話,‘開封城’是個有王法的地方,今兒個來趕會的怕有不少吃公事飯的差爺,這場人命官司我不敢打,再說我就這麼一個老婆,要是一刀劈死了,就憑我這付德性,上那兒再找第二個……”
圍著的那堆人,鬆了口氣,“哄”地一聲,笑了、
耗子般中年漢子接著說道:“別說傷不了人,傷不了那還不算真工夫,真本
事,連頭髮都不能斷一根兒,列位待會兒進棚來自己找,誰能在地上找到一根斷頭髮,我這個老婆就拱手讓給誰……”
“好哇,老大,這話是你說的!”人叢裡冒出這麼一聲,怪聲怪氣的,不知是哪個下流胚。
“當然是我說的。”耗子般中年漢子一拍胸脯說道:“走江湖的講究兩字信義,沒信沒義走不了路,到哪兒也跑不開,只憑一句話,別說老婆,要命也能給。”
“有你這一句話就夠了,”那下流胚笑道:“你這個老婆還真不賴,年紀輕,人又標緻,皮白肉嫩一碰能碰出水來,晚上摟著睡一覺,不銷他奶奶的魂你找我。”
鬨然一聲看熱鬧的一陣大笑,那耗子般中年漢子也跟著笑,那大姑娘臉上沒表情像沒聽見,紅都沒紅一紅,準是聽慣了,練出來了。
“當”,“當”,“當”,三聲鑼響,看熱鬧的靜了一靜,耗子般中年漢子整了整臉色開了口:“列位,好戲就要上場了,明晃晃的飛快大刀,舉起來當頭就是這麼一下。乖乖,可真揪心,只用的勁兒大一點兒,老天爺,冒血光活生生的人命一條,玩這玩意兒眼神要好,勁兒要拿的準,這就是真工夫,真本事……”
嚥了口唾沫,喘了口氣,他接著說道:“有人會問,喂,老大,你怎麼光說不練哪,我們是來瞧工夫,瞧本事的,不是來瞧你要嘴皮的,要嘴皮不稀罕,誰都會,吹吧,吹破了補補,告訴列位,我馬上就練,列位馬上就有真工夫,真本事瞧,其實,列位也沒錯怪。
我是光說不練,因為練這一套的不是我,我這一輩子投錯了胎,就那造化,我只管要嘴皮只管說,練這一套的另有其人,是位少林學藝十年,武當練劍十年,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大劍客,不敢讓列位久等,瞧,大劍客出來了……“
“當”,“當”,“當”,三聲鑼。棚後垂著的那塊布簾兒一掀,敢情後頭還有一小間,從裡頭走出個年輕漢子,這年輕漢子一身粗布衣褲,打扮挺俐落,也挺乾淨,也有一付好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挺壯,挺結實,膚色黑黑的。
看不全他的長像,那是因為他用塊黑布蒙著眼,這一蒙幾乎矇住了半張臉。讓人只能看見他的一雙眉毛,半截鼻子,一張嘴。那雙眉毛,斜斜的,濃濃黑黑的,那半截鼻子直而挺,那張嘴,不大不小,恰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