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不為外人知,是哪個下人傳了出去?但他沒空理會這件事了,忙熱烈地道:“不是我誇口,我家大閨女模樣端正,文靜乖巧,溫柔賢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繡工……”
“聘金二千兩。”
“什麼?”
“夏老爺,你所欠下的二千兩糧錢,就當作牛某娶妻的聘金,成親之日,小婿迎親拜見岳父之時,當場撕毀這張契約。”牛青石拿出懷裡的紙揚了揚。
“啊?!”
夏公明目瞪口呆,猶不能相信自己的好運,一跤坐倒在他的太師椅下。
夏府深閨裡,一個荳蔻姑娘坐在大桌前認真地寫字。
她臉蛋白淨秀麗,神情專注,兩汪水靈靈的眼眸仔細瞧向碑文拓印,嫩蔥也似的指頭握住筆,再照著字帖上的筆劃一一臨摹下來。
微風吹過,一片葉子從窗外飄了進來,落在紙上,她停下了筆,痴痴盯住白紙黑字上這一小塊躍動的綠意。
她微乎其微地輕嘆了一口氣。
臨來臨去都是臨別人的筆法,過的也是一成不變的大家閨秀生活,即使將來出嫁,不過是從這個院子搬到另一個院子,她這輩子似乎就這麼註定當一個安分賢淑的小姐、夫人了。
或許,她還能有所期待的,就是嫁給一個知她、懂她、惜她的夫君,兩人一起過著像李清照和趙明誠一般的神仙生活,讀書賦詩,賞玩文物,撫琴吟曲,夫唱婦隨……
“小姐,不好了!”丫鬟百合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緊張地道:“大少爺和老爺吵起來了!”
夏七巧放下毛筆,疑道:“大哥不可能和爹吵架啊。”
百合替小姐急壞了。“老爺要把小姐許配給一個沒念過書的鄉下人,聽說是賣米的,還長得像一頭野牛,大少爺很生氣……”
“什麼?!”七巧有如五雷轟頂。
她提起裙子,心情緊繃,快步跑向大廳。娘從來不許她在屋子裡跑步,更不喜她到大廳拋頭露面,但事關終身幸福,她怎能不急呢!
還沒走進廳門,就聽到夏仲秋義正辭嚴地大聲說話。
“爹!不能讓妹妹嫁給牛青石!”
“我是爹,一切由我作主!”夏公明大聲吼了回去。
“天!他爹是牛樹皮?!就是那個蘇州城出了名、考了三十年舉人還在考的牛秀才?”
“他爹是他爹,他是他。人家有一間蘇州最大的牛記糧行,還有一棟大貨棧,他賺遍大江南北白花花的銀子,誰還管他爹呀。”
“他是這幾年才崛起的暴發戶,妹妹不能嫁給這麼粗鄙不文的人!”
“你聽到他講話粗鄙嗎?他想高攀夏家,總得學點斯文。”
“我不用聽他說話,光看他那大搖大擺、不可一世的小人得志模樣,就知道他是最、最、最俗不可耐的市井商人了!”
“咦!他有本事可以大搖大擺,不行嗎?換作是你,你又拿什麼本事去擺架子?”
“他再怎麼穿新衣,也掩不了那沒有讀過書的傖俗氣息!”
“人富了就有貴氣,他不必穿新衣,照樣體面。如此佳婿,我可是為了女兒著想,這才同意這門親事的。”
“爹,您要為咱夏家的臉面著想啊!我們是書香世家,怎能和這種凡夫俗子結親?這是自貶夏家的尊貴身分呀。”
夏公明氣得吹鬍子,口氣變得強硬。“我要不是養你們這一大家子,犯得著這麼辛苦嗎!好!我不嫁女兒,欠下的二千兩米錢也不折算聘金了,你們全部喝西北風去!”
一旁的夏夫人忙扯了兒子的袖子勸道:“仲秋,別惹你爹生氣了。”
夏仲秋皺眉道:“娘,不能姓牛的免了我們的米錢,就將妹妹嫁給他,這種事要是傳出去的話,我在蘇州的文人圈裡還能抬起頭嗎!”
夏夫人一臉愁容。“可我們沒錢了呀。這十年來,銀子只出不進,收的佃租不夠開銷,田地一塊一塊賣出去……”
夏公明桌子一拍,怒道:“夫人,你又在怪我當年辭官了?!”
“沒有!”夏夫人嚇了一跳,忙道:“老爺您不為五斗米折腰,不去逢迎拍馬知府、巡撫,是有風骨的、有清譽的,這些年隱居蘇州,也算是人人敬重了。”
夏七巧在門外聽了,咬緊下唇,身子微微顫抖,有如寒風中的落葉。
父親是清高嗎?他不賺微薄官餉也就罷了,好歹回家安分讀書著述,靠著幾塊祖產,應該還能平靜生活;偏偏父親不知節度,以地方名人自居,翻修豪宅,宴請名流,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