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想要怎樣?”這話方才舅兄問過,洛鎮源並未放在心上,此時聽杜大管家提起當日救母斂母之恩,洛鎮源面兒上亦是尷尬無比。
當初原是想要賣身為奴換取銀錢救治母親,傅氏卻說他是讀書的料子,不願壞了他的前程,不僅沒有讓他為奴為僕,還出錢給母親醫治,後來更是出人出力幫自己安葬了母親。甚是寫信給在松陽書院做山長的孃家兄弟,將自己送進松陽書院……
再後來,自己考上了秀才,舅兄更是將紫君許配給了自己。待自己考中舉人後,又給自己盤纏送自己進京趕考。紫君更是用自己嫁妝,添置下這座宅子,才有了那幾年幸福的時光,以及自己如今的日子……
往事一幕幕,洛鎮源心中既愧且羞,站在朝堂上與人辯駁從未膽怯過的他,此時面對冷眼相望的舅兄沈森,卻不知該如何為自己分辯。
二七七 往事
杜大管家今日既然來了這裡,自然是要將話說完,嘆了口氣道:“先夫人嫁妝單子,想必沈老爺也有存留,不妨取出來一一比對,也好將十一年前就該封存的先夫人嫁妝,封存入庫。待將來大小姐出閣之用。”
杜大管家說完,見洛鎮源臉上微微露出震驚之色,卻並不理會,只對洛鎮源拱手一禮道:“當年承諾你母親定會好生照料你母子,老朽便在洛府一呆四十一年零八個月又三天。”
說到這兒,杜大管家嘆了口氣,彷彿一下子又老了許多,低著頭輕聲道:“如今你也成家立業,不僅有了功名更是光耀了門楣,老朽卻是不中用了,年老體衰也不知還有多少時日,今日便與你辭行,返回故里去,也算是落葉歸根。”
洛鎮源一驚,比先前杜大管家說要請舅兄清查嫁妝,還要震驚!他做夢也沒想過,有一天杜大管家會離開洛府離開自己身邊兒!
洛鎮源不由自主地身子有些微微顫抖,沙啞著嗓子問道:“為何要離去?我曾虧待過杜伯什麼不成?亦或是杜伯對我有何不滿之處?”從小到大的朝夕相處,他無法想象突然沒了這個人,自己該怎麼辦……
杜大管家見此搖了搖頭,目中露出慈愛的光,淺淺地笑道:“最初留下來,是因敬你母親貞潔剛烈,又憐你孤兒寡母需人照料,後來你母親走後,你卻仍舊年幼,怕你無人照料。”
說到這兒,杜大管家頓了頓,彷彿心緒有些激動,聲音也有些黯啞,緩了緩才苦笑道:“當年你留在京城時,我便想要離去,可先夫人卻又非要挽留我。說是你剛剛立府,諸多不懂,還需要我幫襯。我便又留了下來。先夫人和你母親一樣,是個好女人!”
說到這兒,杜大管家再次頓了頓,露出很是欣慰地笑容道:“後來先夫人去世,我便想著無論如何也要替她看著大小姐長大成人,覓得好人家才能放心。原先大小姐一身驕縱氣,我還很是擔憂,如今倒是放心了,大小姐已然長大。”
便是洛娉妍也從未想到,杜大管家這些年竟是為自己才留在洛府的,想著前世今生雖說府中眾人對杜大管家多有仰仗,卻並無太多敬重,不由眼含熱淚道:“娉妍多謝大管家這些年照料。”
洛娉妍的聲音也有些哽咽,深深地吸了兩口氣才接著道:“原本娉妍以為繼母也是母親,這許多年又處處維護與我,便是父親責罵也一力偏袒,心中定然是疼愛我的。”
說到這兒洛娉妍擦了擦眼角,自嘲地笑了笑,才啞著聲兒接著道:“可上次大相國寺,洛妙姝將我推入放生池,而她卻閉口一字不提,我方才想明白許多的事兒。別人的母親,永遠都是別人的。這麼些年……”
不待洛娉妍說完,洛鎮源與沈森夫婦再次震驚,沈森是直接變了臉色咬牙切齒地瞪著洛鎮源,恨不得咬他兩口。傅氏亦是抓緊了洛娉妍的小手,心中後怕不已。
只洛鎮源不敢置信地打斷道:“你說什麼?去年你掉入放生池,是妙姝推你的?當初你怎麼不說!”
看著洛鎮源那赤目欲裂的樣子,洛娉妍淒涼一笑,輕聲問道:“這些年是你教過我對錯,還是周夫人告訴過我黑白?任由我刁蠻無禮的活到這麼大,我的話會有人相信嗎?”
見洛鎮源聞言欲要反駁,洛娉妍不由冷笑著拔高了音量道:“這近一年來,我努力彌補改正以往的錯處,昨兒夜裡你又相信我了嗎?更何況是一年前的我呢!”
說到這兒,屏風後傳來嚶嚶地哭泣聲兒,不僅有傅氏的,有沈初雪主僕三人的,甚至還有紅螺與奶孃崔氏的,卻惟獨沒有洛娉妍的,她就那樣極力的將背脊挺得筆直筆直的坐在炕上,隔著屏風望著洛鎮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