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無距離了。胡蘭成把“正事”全拋開,每隔一天必去看一趟張愛玲,坐在那個顏色刺激的小房間裡,喝紅茶、吃點心、談文藝。
張愛玲對此,毫無不妥的感覺。人一相投,就像認識了幾十年一樣。她天天在家中恭候,連炎櫻來約她看電影,也要等胡蘭成來過以後再去,或者索性三人一起去。
如此三四回,姑姑就是再寬容,也看出不對來了。她很不安,找愛玲深談了一回。
淪陷時期的上海市民,對日寇的橫暴大多懷有仇恨,且都堅信“小鬼子長不了”。姑姑大概是從兩件事上,談了與胡親近的不妥:一是此人背景不乾淨,還是敬而遠之為好;二是此人已有妻室家小,一個清清白白的大小姐與他交往,所圖者何?
姑姑的話,是“現實”的,愛玲不能置之不理,她陷入了戀愛不成的痛苦。事情如此不圓滿,她感到淒涼。 電子書 分享網站
熱戀恰似飛蛾撲火(8)
無奈中,張愛玲給胡蘭成送去了一個字條,人也沒見,紙條上只幾個字:“你不要來見我了。”
胡蘭成不知原因,但知道這是戀愛中的女人才有的舉動,於是也不理,當天還是照常去了張愛玲那裡。
張愛玲正在恍惚中。忽聽得電梯“空通空通”一陣響,有人走過來敲門。
她猶豫著,開了門。
是他呀!張愛玲見了胡蘭成,仍又是歡喜,掩飾不住的。
男女相悅,到了這一步,是無人能阻擋了。此後,胡蘭成索性天天都去張愛玲那裡,兩人關係等於公開化。
胡蘭成來了就在客室裡關著門和張愛玲聊天,雖然姑姑這裡的習慣是每間房門都關著,但張愛玲還是感到窘。
姑姑也是皺著眉,半笑著輕聲說“天天來——!”
愛玲坐在胡蘭成的一側,隔得遠遠地聽他講,因此“永遠看見他的半側面,揹著亮坐在斜面的沙發椅上,瘦削的面頰,眼窩裡略有些憔悴的陰影。弓形的嘴唇,邊上有稜”。
這期間,他帶她去參加過一次某文化名人的沙龍。愛玲終不是紅塵中人,“穿著件喇叭袖孔雀藍寧綢棉袍,整個看上去有點怪,見了人也還是有點僵,也不大有人跟她說話”。
她正自無趣,偶然看見胡蘭成跟別人說話時,眼睛裡有輕藐的神氣,於是感到很震動。
每次胡蘭成走後,都要留下一菸灰盤的菸蒂,愛玲便把菸蒂都收集起來,裝在一箇舊信封裡。下回胡蘭成再來,愛玲就拿給他看。胡蘭成自是會心一笑。
胡蘭成在張愛玲那裡信馬由韁地聊時,提起了登在《天地》上的那張照片,大約讚美‘了幾句。
第二天,張愛玲就準備了一張,送給了他。翻過背面來,有張愛玲寫的話:
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但她的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裡開出花來。
這是無可救藥了。
——飛蛾撲火!
舊時男女間贈照片,大多是明明白白的示愛,張愛玲的那一段話,就更是無保留的表白。
胡蘭成說,對這照片,他“端然地接受,沒有神魂顛倒”。為什麼?因為這樣的結果,他早就瞭然於心:不可能有別的結局!
這件事,在《小團圓》裡也得到了印證:這張照片,是在一個德國攝影師那裡照的,特別貴,所以只洗了一張。
當時愛玲手頭有兩張新照的相片,拿給胡蘭成看。因為照的時候沒戴眼鏡,所以愛玲覺得這才是自己的本來面目。見胡蘭成喜歡,就送了他一張。
胡蘭成起初還是小心翼翼的,每次來都問:“打攪了你寫東西吧?”
他看見愛玲吃住都在這間房裡,太過簡樸,就笑:“你還是過的學生生活。”
由此兩人扯到了生活貧富的問題,愛玲申明:“我不覺得窮是正常的。家裡窮,可以連吃只水果都成了道德問題。”
胡蘭成嘆道:“你像我年輕的時候一樣。”
他說起年輕時,愛過一位同鄉的“四小姐”,她要去日本留學,本來可以一塊兒去,可是……胡蘭成一笑:“要四百塊錢——就是沒有。”
幾天來,胡蘭成不光是跟她講生平的小事,也講理論。不過,愛玲覺得他的理論往往會有“願望性質的思想”,一廂情願地把事實歸納到一個框框裡;對中國農村也有太多的理想化,不過是懷舊而已。所以愛玲也不大注意聽。
每天晚上胡蘭成走後,愛玲都“累的發抖,整個人淘虛了一樣”,坐在姑姑房間裡俯身向著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