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琴絃,引得樹葉顫晃發出陣陣嗄嗄聲。一位身材修長的女教師匆匆走進這以看為主的音樂中,老師穿著一雙褐色的平底皮鞋,腳步輕盈,落在堅硬的石頭上,就像踩在風上,留下一條筆直的腳印卻聽不到一點聲音。老師穿著一雙齊踝的白色短襪,襪口上,兩條細直的小腿抖動得像鋼琴家彈鍵的手指一樣輕快。老師的膝關節落地時繃得很緊,整條腿直得像一根傘柄,齊膝的黑色麻布短裙就像一把半撐開的傘。老師的腰緊裹在雪藍的冰絲體恤裡,纖細而挺拔,扭得很節制但節奏很快,顯得靈活而有力。老師的脊背略微向後彎曲,有點像弓身,細長的手臂擺到身後時有點像弓弦,Ru房不大但很挺,尖尖的像箭頭,好在老師身上找不到什麼部位像箭桿,不用擔心她的Ru房會飛出去射進誰的眼珠裡。老師的雙臂緊貼著肋部,前後擺動得張弛有度,抬著頭揚起下巴,腦後的馬尾辮一甩一甩,在早晨稍顯凝滯的空氣中留下一串一瞬即逝的音符。這就是她的身體,輕盈而有力,不動的時候很漂亮,動起來不僅更漂亮,還能讓你“看”到音樂。如果Ru房再大一點,屁股撅得再高一點,肩膀再端一點,那她就不是二十二歲的解小珍了,該是二十二歲的我老婆了——我老婆二十二歲時的身材完美無缺,畢竟是跳芭蕾的,身材之好不是做過跳高運動員的解老師所能比的,解老師身材的漂亮主要體現在輕盈與力量的統一,但缺少一種平衡的美,不夠勻稱,乾瘦了點,所以就差點風韻了。而我老婆身材的漂亮卻是面面俱到且和諧統一,所以就風情萬種了。比過身材,我老婆先拔頭籌,至於面容,就不用拿我老婆的來比了,拿解老師自己的臉一配她自己的身材,足以讓嫉妒心強的女人拍手稱快,讓惜香憐玉的男人痛心疾首。解老師一年四季都愛扎個馬尾辮,頭髮稀疏枯黃,瘦乾乾的小臉有稜有角,眼睛小而且三角,顴骨高凸鼻孔外露,灰白的嘴唇薄得像兩片刀刃,下巴尖得能戳死人,在這張臉上,除了兩排潔白整齊的小米牙顯得溫柔俏皮外,其他的地方無不讓人聯想到嚴厲冷酷。還沒說到她的面板,不是漏了,而是要重點講一下,解老師的臉皮緊繃繃的沒有一道皺紋,但就是顯得老,起碼比實紀年齡老了十歲,原因就是她的面板,膚色倒不難看,古銅色,但膚質很糟,既不油也不水,而是一種泥土一樣的沙質。這樣一來,雖然整張臉上找不到一根皺紋,卻又給人一種到處都是皺紋的感覺,這就使她顯得老了。
在這樣的一個能看得見音樂的早上,解老師走進第九十九中學,準備教她的第一堂幾何課——也是她給初二(三)班的學生們上的第一堂幾何課。孫山就在這個班上,此時的孫山是個長得像根豆芽兒似的十五歲男孩,一年四季總穿一身洗得發白的綠軍裝,不愛說話,也不好動,上課時身子趴在課桌上,目光迷離地對著黑板和老師,一隻手託著下巴,另一隻手隨時準備著,細長的脖子不是東倒西歪,就是像鵝頸似的曲著,總是一副沒精打彩的樣子。課間他也不大離座,伏在桌子似睡非睡的發傻,學習成績很差,經常考試不及格,所有教過孫山的老師私下裡都認為這個孩子腦子不好,智力低下反應遲頓。但又都認為不是先天因素造成的,而是後天的。其中的原因,顯而易見:家境貧寒且缺少母愛。但他們都無能為力,那個時候大家都貧寒,大家都缺少母愛,也就愛莫能助了。現在時代進步了,人的認識水平提高了,所以我才發現他們說的還不夠全。最近我覺得自己不夠聰明,就買了許多天才的傳記回來看,想知道人家聰明過人的訣竅,好讓自己也變得聰明起來。結果發現我只能這樣了,不可能更聰明瞭,因為我的俄底浦斯情結不濃郁且不可能再濃郁了。要把我的觀點表達的有理有據,太冗長了,所以就打個比方,力求生動形象言簡意賅,但這樣又會造成歧義,所以我的話你不必當真。我們知道母|乳餵養有兩大好處,一是營養,二是提高免疫力。以此作一個未必恰當的類推,人的精神生命也需要母|乳的餵養,我猜想,俄底浦斯情結就是一個人精神生命的母|乳。我們知道俄底浦斯情結是由兩個部分組成的:一,依戀母親(不是亂侖)。二,敵視父親(視為敵但不是恨)——我也是父親,也被一個小壞蛋敵視。前者幫我們建立起一個基本的人生態度:這是一個可以找到依靠的世界。當我們感到悲觀絕望時,我們的精神之所以垮不掉,或者垮掉了之後又能自動地重建;原因就是無論我們自覺不自覺,總有一種力量在呵護著支撐著我們的精神生命,那就是一個人記憶深處的母愛的力量。但它是不完整的,只是一個面,在真實的世界裡,所有的東西都是兩個面,所以一個人還需要另一種基本的人生態度,這就是俄底浦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