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似有似無的避開我似的,所以我和他沒什麼話好說的。
窗外,雨夾雪已變為純然的大雨。浦原已經告辭,現在偌大的客廳裡一片寂靜。
溼冷的空氣飄進窗縫,坐在窗臺上,我看著自己在漆黑的玻璃裡蒼白的倒影。
所以此前,浦原不許我自行外出……所以自從我出現,空座町的危險程度日益上升……某個連浦原都覺得棘手的傢伙一直注視著我?所以夜一最近跑得不見影子,而冬獅郎也要回到某個地方去了……他們,是不是在處理本該是我做的事情?
“……那麼,我究竟在幹什麼啊……在這種時候莫名其妙的失憶……”額頭輕輕捱上冰冷的玻璃。
“多想無益。”大大的獅子頭出現在倒影中。
一想到很快就看不見這張臉,我語氣惡劣的說:“有所隱瞞的人是不可能體會到被隱瞞的人的心情的。”
“很有精神啊,”他臉上的表情,不知該說是嘲諷好還是鼓勵好,“即使發現自己和記憶中的不同,你不也憑著直覺活得好好的,惡劣得理直氣壯,和以前沒什麼兩樣。”
我理了理窗簾後,轉身面向他:“吶,冬獅郎,我想知道,我在你眼中是個怎樣的人。”
他偏過頭,瘦小的手臂在胸前交叉,臉上浮現一層陰霾。
又觸到他哪裡的逆鱗了?我彎下腰,邊撫摸他的頭頂邊問:“肚子餓了嗎?”
搶話似的過於快速的回答我:“不是。”
“突然之間脾氣這麼暴躁,還說不是餓了?”
他答不出話來,煩躁地一陣搖頭。
“我去做夜宵。”轉身向廚房走去時,背後傳來低低的聲音:“煮粥!你別浪費其他食材。”
“會太甜嗎?”
冬獅郎頭也沒抬,只哼了哼。
“還好。”
已經第三碗了,明明很喜歡吧……真是不坦率啊。
雨淅淅瀝瀝下個沒完。我坐在窗臺上,夜風從一人高的窗戶中撲面而來。風的寒冷只會令我我溫暖,風的呼嘯是甜蜜的絮語,夜色將我的身心沾染上美妙的靜謐。右側是蒼茫的雨幕,而左手邊,冬獅郎正向這裡走來。
“明天還要上課,快點去睡覺。”
偏過頭。填飽了肚子、不復暴躁的小獅子正凝視著我,語氣淡淡地說。
這也太得意忘形了。我一把揪過他,按在膝上一陣亂揉。
“笨,笨蛋,放開!”手忙腳亂,窗簾也被他的掙扎弄得一團糟。
“做不到,你自己想辦法吧。”剛才命令我的傲慢呢?哼哼。
“你這麼變得和那個奔放的笨蛋一樣——”突兀地收住口。
奔放的笨蛋……心中湧現莫名的情緒,遭到衝擊的我不自覺鬆手。
冬獅郎握緊窗簾,沒開口,也沒抬頭。我心中嘆氣,語氣溫柔地說:“去睡覺的話,大概會夢見冬獅郎吧。比起被迫看那種毫無真實感的映畫,我更想聽冬獅郎親口告訴我,你的事情。”
看見他動搖的表情,我接著說:“以那種方式得知的過去,原本的心情,還有羈絆,全被毀掉了。”
冬獅郎低下頭。在我的俯角之下,小扇子一樣的細密睫毛輕輕張合,美麗而澄澈的大眼睛,就像名貴的祖母綠寶石。真是的,男孩子長這麼漂亮幹什麼,正這麼想著時,形狀優美的嘴唇微微張開。
“……我的倒黴,就從遇見你開始。”
伴隨著這句讓我哭笑不得的開場白,夜晚在他的講述中悄悄地溜走了。當天空變為藏青色的時候,他跳下窗臺。
“以隊長的級別,除非出現特殊情況,否則不可能被分派駐紮現世的任務,也不能離開靜靈廷太久。”
他背對著我,拳頭收緊在身體兩側,沉聲說:“我必須走了。接下來分派來此駐紮的死神,我會換成自己人、提前打好招呼,你……”
多半是想叮囑什麼,話到嘴邊又不知說什麼好。最後他索性回過頭,對我勉強地笑笑。
這個表情還真是涵義頗豐啊。皺起的眉略微舒展,表情堅毅卻又帶有一絲不確定。像是擔心,又像是安心,既因為充滿自信而非常耀眼,又因為深感責任重大,而帶著一絲凝重。
最後,我笑著說:“剪了頭髮再走吧。”
他睜圓了眼睛,迴歸了小孩子應有的表情。摸摸他的頭。聽他說起過去時我想起來,他的頭髮很多很多年來,都是我親手剪的。所以那天我說“去理髮店”的時候,他會生氣是當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