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數百金,省此一事,亦未必非節財之道。就這一道奏疏免了舊例賜宴,後於萬歲講學,為了節省燈燭之費,只好一律早上開講,這樣還可以省掉午宴,後來索性連元夕燈火也都裁去。最可憐者便是聖母太后,為了節約歲費,只有節期才有果宴,平日便連果子都省了。堂堂一國太后,理應以天下養,可是卻連果子都吃不上,比起普通富貴人家的主母還多有不如,這樣省法,每年也只省下七百金……為了七百兩銀子便讓太后不知鮮味,張居正,罪當不赦!”
王國光連忙道:“元翁且不可如此說法,元翁的難處,咱們都看在眼裡。國用艱難,太倉空虛,除了一個省字我們也拿不出太好的辦法。說一句天地不容的話,實在是先帝當年太能花了一些,留給我們的就是這麼個爛攤子。河道上,每年花錢如流水,戰事上又不省心。眼下廣事未靖,北邊又起烽煙,如果所料不差,到了秋防的時候李成梁就要給我們出個難題,一場大勝仗,老百姓眼裡,只看到怎麼打怎麼贏,朝廷怎麼揚了國威,可是在我們眼裡,看的是那些犒賞銀子。還有勳貴的歲賞,這些地方處處用錢……一想起來就頭疼。”
“光節流不是辦法,省是省不出這麼多錢的,最後的辦法還是得開源。必須要大開財源,才能維持住國家,否則再過幾年,朝廷就要垮掉。朝廷無錢就如人無血脈,又怎麼可能維持的住。疏庵,你這幾年怕是要不好過,人們固然要罵我張居正,可是你王疏庵也逃不了。”
“能為元翁分謗,下官榮幸之至。”
張居正苦笑一聲,“前幾天儲濟倉那裡,鬧的很不成話?”
“還不是胡椒蘇木的事,便是泥人也有土性,折色全用胡椒蘇木來支給,換了誰也要鬧一鬧。尤其是那些小官沒油水,全指望俸祿過活,本來京師米貴居之不易,全指著發俸祿時還帳,可是這一下全給了胡椒蘇木,又怎麼活的下去?”
“胡椒、蘇木,本也是貴物,價值不低。可是……永樂年的胡椒蘇木,便不好出手。我也知道,要他們賣蘇木胡椒,賣的不是東西,而是賣臉,賣紗帽!同樣的蘇木,若是戶部官員去賣蘇木,一準可以賣個高價,可若是尚寶司的人去,便連碗粥都換不回來。這生意做了,就等於把把柄交到商人手裡,朝廷命官要受制於商賈,於國於民皆無好處。可是不這麼幹,我又有什麼辦法,我又拿什麼來發俸祿?”
王國光苦笑道:“下官的蘇木賣的很貴,想來也是靠這老臉換的價錢。元翁苦處,大家心理都有數,即便嘴上鬧幾句,心裡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張居正長嘆一聲道:“世廟在位時,嚴惟中屢次上疏,不是號召京官支半俸就是不支俸,下面的小官提起嚴家父子,大多切齒。當時恩師就對我說過,分宜是在為陛下分謗。他是個圓滑的人,哪願意做這等事,可是不上這本,又有什麼辦法?不支半俸,又從哪裡省下錢來?自從做了首輔,我便能理解民間婦人不易。掌一家中饋,手上卻無分文,到了開飯時,又得保證人人碗裡有飯吃,否則家裡人就要鬧事,這個石臼可不是那麼好頂的。”
“元翁辛苦,下官自知。想來,用不了太久,總可以好轉。像元翁之前說的,整飭吏治推行新法,若是得以推行,這局面就好過了。”
“知易行難。所謂新法,不過是世廟之一條鞭,當日此法甫行輒廢,便是因為下面的阻力太大。丈量天下田地,將賦役雜徵盡歸為一,另以考成窮治官吏,這等於是砸了糧長胥吏的飯碗,讓他們不能再趁機中飽為害鄉里,定然阻力重重。陛下年少,行法固然有信心,可是太過急於求成,少年心性一切圖快,只怕二三年內不見成效,他的熱情就會消失,反倒是要把一件好事搞砸。該怎麼推,又何時推,這便是個難題。”
正在此時,書房門被人敲響,等到張居正召見,見是其府中大總管遊楚濱手上捧著個包裹從外面進來。
“銀臺送來的廣東奏章,是凌中丞所上,用的六百里加急,銀臺說必得要老爺親自看過才好。”
六百里加急,大抵是軍報可用。可現在兩廣軍事皆在殷正茂手裡掌握,發加急只是他有資格,不可能從凌雲翼的衙門發出來。張居正搖搖頭,“洋山這次又在鬧什麼?待我看看,他這麼急著獻寶,送的是什麼好東西。”
王國光身為部堂,倒也無須迴避。張居正看東西極快,一目十行,片刻之間奏疏便已經看完,卻見奏章附帶的,另有一個夾片。王國光笑道:“怎麼?洋山兄這是要保人?”
“是啊,確實是在保人,保的還是個白丁,連府試都不曾過,就給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