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種妥協,同時也是對吳石頭的一個警告。自己在這已經耽誤了兩天,時間足夠他孫女把一雙半成品靴子做成成品,如果今天再不說出個結果,吃掉村子裡最後一隻雞以後,自己的人就該出發去追大部隊。他很重要,自己的時間也很重要,不能無限制浪費。
吳石頭看著那幫後生操練,用菸袋虛點著:
“大老爺您看,豹子那娃娃練功很用心,這娃娃從小就想當兵,說是要靠武藝給家裡搏個富貴。我打了他好幾次,就是打不過來,他爹、他叔、他舅都是博富貴博到屍骨都沒有收回來。吳家就這一根苗了,他還沒成親,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家就絕後了!絕後啊!”
范進咳嗽一聲,“靠武藝搏富貴不一定需要拼命。即便是軍隊裡,也有一些地方是不需要賣命也可以提拔的,主要還是看關係。比如給大貴人當護衛,不需要打仗,升的也快。”
“難啊。這娃腦子不好使,做事一根筋,哪個貴人要他啊。別說貴人了,連個中意他的女子都沒有,這麼大的年紀成不了親,愁死個人啊。還有我那小花,多好的姑娘啊,能幹活能吃苦身子骨結實,一看就是能生養的。要是過了門,生起娃來一準是一個接一個。”
“兒孫自有兒孫福,您老歲數不小了,別操心太多。誰都有自己的命數,命中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吳石頭看看范進的腳,“這靴子做的結實吧?我也知道,樣子土了點,針腳也不好,可是它都是真材實料。俺們山西不比京裡,山多石頭多,在這種地方鞋子好看沒用,關鍵還是要結實。你從京裡帶來的靴子別看樣子好,可是不結實。”
范進一笑,“只要樣子好看就行了,誰管它結實不結實,大家都是體面人,誰還真等它穿壞啊,一舊就丟了。就像我帶來的綵緞一樣,論質地肯定不如家織布,可是要說價格,土布怎麼也不如絲綢。”
“這是自然……自然。”
吳石頭抽了兩口煙,看著范進,“大老爺這是要走吧?”
“是啊,該動身了。”
“那張驢子家三丫頭的事,您看該怎麼是好?按說一個山裡的女子,您給了二十兩銀子已經是天價了,娶她做婆姨也用不了那麼多。可是張驢子家日子不好過,七個兒子全指望三個丫頭換老婆,這破了身的就不好要彩禮……您看能不能再加點?”
范進一笑,“這件事錯在我這邊,犯錯就要認捱打要站穩,人家要錢我就得給。一個黃花閨女不能隨便給人睡了賠錢就完,我會讓我的那個隨從娶她,對她負責到底。我問過了,他並未成親,也不曾對女子用強,最多是花言巧語了一番,這回讓他兌現就是了。那小子人樣子也還過得去,雖然沒有大出息,跟在本官身邊,每年也能掙一百多兩銀子,不算虧了那丫頭吧?張家一家人接到京裡住,安家費我來出。如果張家不滿意,我就用尚方劍斬了我的手下,給三姑娘出氣,再賠一筆銀兩。老爺子麻煩去問一句,他們是要做親家還是要我殺人,經自佛口出,苦主怎麼說我就怎麼幹。”
吳石頭那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個疑似笑容的表情,一口殘缺的牙齒在日光下一閃而逝。
“大老爺來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是個爽利人也是個好人。三丫頭那事一出,你就拿了銀子出來賠償。前些年兵部也來過一個官,跟你一樣,帶了幾十個人,也是要出一趟邊關。來的不是我們村,是前面那個上峽村,那村子裡也是殺了羊喝了酒。等喝多了就管不住自己,當官的帶頭抱了個丫頭進房,其他人有樣學樣。轉過年來,那村裡就多了幾個孩子,到現在不知道爹是誰,那一晚上……全村的女人都沒得好。還是我們造化好,遇到個好官。”
“我算不上好官,只是不想當個糊塗蛋。你說的那個人,想來也就留在這了。”
吳石頭一笑,沒回答這個問題,只將菸袋磕了幾下。自言自語道:“福禍無門人自招,人人造化不一樣,張驢子家那三丫頭長得像頭牛,卻攤上個好男人。這事我做主了,那閨女嫁給範老爺的手下,銀子給幾兩就完,只求他帶張家一個小子進京,其他人留下。”
他又看看范進:“大老爺,你是不是以為我姓吳的不是個東西?收了錢卻不肯說實話,也不肯為朝廷效力?”
“人各有志,我不強求。”
“到底是念書的,說出話來就是跟我們老粗不一樣。我不懂這些大道理,就跟你說點我們鄉下的土話。你那本本上,山西一共是十七路商幫對吧?我這是第一路,我不識抬舉,大老爺就去找別人。”
范進沒接話,只看著吳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