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是得過且過,當和尚撞鐘,地方上只要不出事自己就可以混日子。跟他們比,江陵黨算是極難得的人才,個個都肯幹活,想要做出事業。但他們走上的另一個極端就是片面追求事功,想要追求立德、立功、立言的三不朽,對於維護穩定局面,保證不出亂子根本不在意。
不懂得維持平衡,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主,在范進看來,比那些混日子的強不到哪裡去。自己沒辦法約束岳父的部下,就只好給他們定枷鎖,加限制。這段時間趁著沒有地方接收,他在家裡就只做寫條陳的事,連納兩妾之餘,對於范進沒事偷吃梁盼弟以及鄭蟬都當看不見,就是張舜卿對丈夫的酬勞。
條陳的內容說起來可以算作業績考核標準,參考的是後世現代公司管理方面的東西,結合了眼下官場實際以及吏部銓敘標準。之前張居正搞考成法,在范進看來有個最大的毛病就是太相信資料。官員的升降全由錢穀資料決定,變成誰能完成課稅賦役誰就是好官的奇葩標準,對於民生治安全都不考慮。這樣時間一長,必然導致官員漠視百姓訴求,官民相仇的現象發生。
是以范進這次寫的條陳,就是針對這種現象做的補充。考核官員錢穀只是一方面,其他方面也要考慮。尤其大家的管地不同,江南富庶錢穀上確實要在意,陝西那種窮地方也要當完糧模範,即使逼不出李自成,也能培養出撞破天、紫金梁之流。對這些地方考核的就不是錢穀,而是治安以及民生。
除此以外,文教、社會秩序都納入考量範圍內,由朝廷的監察機構進行考核。文教不興,百姓遇事只想揮拳頭動刀子,地方上有活力的社會組織比衙門還受歡迎,不管你能搞到多少錢糧,都別想升遷,如果地方官搞到百姓切齒就要準備丟紗帽。
這種綜合性的考評手段對於眼下的官僚來說,並不算難懂,主要就是麻煩。明朝的官吏不是腦子想不到這些,只是單純的懶惰而已。即使是那些勇於任事的,骨子裡也是想著要在人生幾十年裡得個功名富貴順帶還要名標青史。踏下心去做瑣碎而不會在後世留下名聲的工作,就沒什麼興趣。
之前范進不拿出這個,也是知道這種事沒人樂意幹,自己拿出來也沒人聽,萬一被張居正誤會是惡毒攻擊偉大宰輔張江陵,自己就連女婿都沒得做。現在左右是老婆都娶完了,大家成了一家人,有什麼就敢說什麼,才敢拿出這個遭人恨的建議。靠張居正的強權鐵腕,把這些推行下去,官員們不管怎麼不滿也得執行。至於誰在背後罵自己,就只當是多打幾個噴嚏的事。
除此以外,范進另外上的三個條陳,則是針對整個國家。
一是改變舊有規矩,對越衙上告的管理制度重新規劃。在大明原有的司法體系裡,固然給百姓留了府控省控乃至到刑部告狀的門路,但是在實際操作時,這種越衙上告的處理意見基本都是:發回重審。范進這次提出的就是實行交叉審訊,上控回訪制度。所有上控的人,發回重審同時,必須有衙門派專人回訪,保證上控之人不被打擊保護,如果連續上控三次,就要啟動交叉審訊預案,由鄰縣以及上一級衙門加上御史組成會審,確保公正。
二是開放藩王禁令,允許宗室參加文科並授官,同時建立藩學,專門教導宗室子弟研讀經義。同時嚴禁宗室典兵也不準讀兵法,凡宗室被人檢舉私下練兵並且坐實的,一律入鳳陽圈禁終身,檢舉人則可得到被檢舉人一半傢俬,徹底堵死宗室帶兵之路。在開放宗室科舉、經商禁令之後,宗室俸祿將實行七鈔三米制,百分之七十俸祿將以寶鈔……沒錯,就是大明朝眼下文字意義上的法定貨幣寶鈔發放。
至於第三條,則比之前兩條加起來更為驚人:簡而言之就是大明減稅計劃。
這三條計劃將以張居正的名義上陳,其影響深遠與新法以及百姓都利益相關,更重要的是,這樣一旦推行開來,張居正的功勞就不容抹殺。未來天子看在這些功勞上,對於張家的怨念總歸會小一些。
范進殫精竭慮思考方略,自己卻不居功,張舜卿自然也要對丈夫有所彌補,於偷香之事能抬一手就抬一手。就在范進與梁盼弟調笑的當口,房門推開,胡大姐怯生生站在門口。
梁盼弟神色有些尷尬地推著范進,“大姐……不是你想得那樣,進仔找我來是說事情,現在說完了,他也該回去了,今晚是你正式得名分的日子,他肯定要在你那裡阿。”
胡大姐本已經治好的眼睛又有些紅,但她很快就在臉上堆出個笑容,低聲道:“我……我房間裡的床很大,三姐要是不嫌棄……就一起來吧。”
第五百零五章 錦囊三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