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把所有的疼痛與不滿,在這一聲吼叫中發散了開來。
“那老東西,要把娘賣給一個收茶的客人。這是孩兒聽社學裡人說起的。他們私下議論,孩兒都聽到了。娘身在他們控制之中,無力抗拒,孩兒現在無處求救,只能求義父想辦法搭救孃親,不要讓她被賣掉。”
“花家的財富還不至於到要賣人來求生存的地步吧?賈氏這麼做,有些過分了。”
“是啊,本來就是故意的。那老刁婦的就是看娘不順眼,仗著自己是正房,就百般欺凌孃親。孩兒雖然不許與娘見面,但是從學房同學的嘴裡,還是能聽得一鱗半爪,心內如同刀割。可惜孩兒也做不了什麼,只能求義父做主了。”
雖然花家有所謂的關防措施,防範下面人亂嚼舌頭,但事實上,輿論這種事,是沒辦法控制的。不管白天再怎麼限制,晚上總得讓夫妻同房,人類的天性可以被壓制,但不能被扭曲。越是被壓抑,就越有突破的需求。是以每到夜深人靜時,白天沒有機會說的話,就能傾訴個乾淨。
家常裡短,一些隱秘新聞,就在這種秘語中洩漏出來。大多數學童是可以回家睡覺的,在這裡面也少不得能聽出些許訊息,並將之帶回學堂,在同學間傳遞。
或是出於對花繼蔭的鄙視,或是出於排外,他們將有關沙氏的新聞作為攻擊花繼蔭的手段用出來,私下裡用盡惡毒的語言攻擊他。而花繼蔭跟著范進也是學過幾手拳腳的,每當怒火控制不住時,便選擇衝上去用武力保衛母親聲譽,也因此換來更多的傷痕。
沙氏要被賣掉的訊息,就是一個被他揍狠的學童無意中說出的。在得知這個訊息之後,花正茂除了把花繼蔭一頓毒打外,又關了他的禁閉,不讓他亂跑。這種處置手段,也從反面證明,這個訊息是真的。
他們所不知道的是,花繼蔭這位士林君子的幼子,在范進身邊書讀的其實並不多,反倒是學了一些不符合他身份的東西。比如拳腳,再比如開鎖撬鎖的本事。花繼蔭的年齡還是個大孩子,有一定的是非分辨能力,但也沒擺脫活潑好動,喜好新奇玩意的的心理階段。是以這些離經叛道的東西,他學起來比四書五經實際更感興趣,也正是靠著這門手藝,才能從那如同監牢般的祠堂裡跑出來。
天知道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在夜晚的鄉下撬門逃出,一路跑進縣城,過程裡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看他頭上身上幾處破損,滿臉的泥和幾處傷痕血跡,就知道在奔跑中摔了多少跟頭,吃了多少苦頭。
范進很有些心疼的為他擦去泥土血漬,為他敷著藥膏,看著他大眼睛裡那滿是哀求的眼神,如同雛鳥祈求著母親不要把自己趕出巢穴。這孩子與范進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是卻已經將范進當成親人看待,在他心目中,並不把花家人當成自己的親族,尤其是在花家用了這些手段之後,在花繼蔭心中,更是把范進當成自己人,把花家這些血脈相連的宗族當成仇人看待。
望著孩子的眼神,范進心內一軟,先是為他蓋上身子,又坐下來道:
“繼蔭,你是個大孩子了,又讀過書,有些道理你是明白的。這件事有多難辦,你心裡很清楚。你娘入了花家的門,就是花家的人,大婦有權發賣小妾,這是到哪裡都能說出去的道理。賈氏這事不管做的多惡毒,外人也難以置喙,你明白麼?”
花繼蔭的眼睛裡,有淚花在閃爍,他點頭道:“孩兒明白。山陰青藤先生的生母就是被嫡母發賣,青藤先生也沒有辦法。可是孩兒還是想求義父,想個主意,救救孃親。孩兒聽那些學房的人說,賈氏把娘賣給這人,就因為這商人是出名的暴虐,對待妻妾非打即罵,極是殘暴。若是娘真跟了這種人,只怕要受他荼毒,孩兒身為人子,不能救母出水火,又有何面目立於天地間!”
他拉著范進的衣袖道:“義父,你就想想辦法麼,孩兒求你了。”
范進看著這孩子耍賴的模樣,搖頭道:“在京裡時,看你是個小大人,誰想到你也會耍賴。”
“孩兒只跟義父面前耍賴,因為義父是孩兒這世上僅剩的親人之一,在義父面前,孩兒永遠是孩子,自不必有什麼顧慮。”
“你個臭小子!”范進搖搖頭,輕輕開啟他的手道:“你且先想好,就算義父把你娘這次保下,未來怎麼樣還很難說。如果你娘願意嫁人的話,還是給她找個好的夫家改嫁。你應該記得義父教過你,不要去維護那些可笑的貞潔名聲,一個女人一生的幸福,遠比一面牌坊,幾聲讚譽有用的多。尤其,她是你娘。”
“孩兒明白。其實到句容之前孩兒和娘談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