劾張居正的妻弟毆辱江陵知縣一事,請求嚴懲。固然毆辱知縣仗勢欺人這行為很可恥,但問題是那是湖廣的事,跟應天府沒什麼關係。這種跨越省份的彈劾,針對的究竟是張居正妻弟還是張居正本人,就只有當事人自己心裡清楚。王世貞潔不算守舊派,更不算新派,如果硬說的話他是個逍遙派。
雖然做的是應天府尹,但是王世貞對於應天的公事是沒什麼興趣的,他最大的愛好是兩個,一是從事戲劇劇本創作,二是修仙。作為一名資深文藝工作者,王世貞與戚繼光的戰友兼大明著名戲曲家汪道昆交情莫逆,眼下又與另一位好友胡應麟整日鑽研戲劇創作,期待再寫出一個足以比肩“四記”的好本子。除此之外,他另一個愛好,就是修仙。
在眼下的大明朝,修真這種行為連皇帝都認為確有其事,就不要說百姓和官員了。所以官員或是文士沉迷修仙不可自拔,也不是什麼稀罕事。有不少大儒名士,本身就是修真專家,提起修行之術或是內丹學說都能言之成理,這也是時下大明的社會風潮。不過教授王世貞氣功導引術的,並不是道士神棍,而是個比他小几十歲的女道士:王燾貞。
王燾貞這個女子,是當下大明朝東南地方名人,她的父親,就是看范進很順眼,差點把他硬推進翰林院的當代大明學閥王錫爵。有這麼個父親在,她做事就少了很多掣肘,社交圈子也更高階。據說她讀過不少書,算是個才女,可是其對於修行的興趣遠遠多過對儒家學問的興趣,經常辟穀修真,於修行理論上提出釋儒道三焦一體的思想,並聲稱精通氣功導引,可以渡人成仙。
雖然沒有什麼實際的證據支援她有這種能力,但是其父王錫爵以及叔父,都拜了王燾貞為師學習道術。父親拜女兒為師,這在當下絕對可以算上顛倒倫常,可是一涉及到修行中事,就不能以尋常倫理度之。世宗年間道士可以掛禮部尚書銜,以女為師只要沒人鬧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王世貞同樣,也是王燾貞的門下弟子,專門學習道法。
由於兩下離得近,王燾貞經常被請到江寧來傳授王世貞道術,王世貞本人顯然也是修仙愛好者,於公事基本不管,全都交給手下去負責。這麼一個人可想而知,對於考成法是有多憎恨,和張居正不對眼,也就是情理中事。
作為大明資深官僚,王世貞信奉的原則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做就不做,一切問題都能從古代的記載中找到解決方案,如果找不到……那就乾脆放著不解決。范進這種全新的工作方式於他而言,實際是看不順眼,甚至深為厭煩。
再者說來,范進的廢高利貸方案,已經影響到一部分人發財。這些人裡不乏身居高位大有力量的官員,又或是在江寧極有影響力計程車紳。他們給王世貞施加的壓力,也迫使王世貞不得不做點什麼,以證明自己的立場。
從行政權力上,作為府尹的王世貞當然可以叫停范進的做法,乃至一封公文,就把范進之前的佈告全部推翻,這都不是難事。但是他如果這麼做,就等於和張居正的矛盾徹底爆發,這又太過危險。畢竟修仙是一件很消耗金錢的事,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麼個好缺分王世貞可捨不得放棄。
至於說他不怕嚴嵩云云,范進壓根就不信。在嚴嵩時代王世貞做的只是收斂父親屍體,然後用一生的時間寫了四出經典戲劇來罵嚴嵩,除此之外也沒幹出什麼驚人業績。當然有個說法是,金x梅的原作者就是王世貞,蘭陵笑笑生就是他筆名。如果這個傳言為實,范進倒是對這位司機界的前輩懷有敬意。除去這一點外,從官場角度看,范進實在是對王世貞沒有多少好感。作為上級,既不能給自己提供幫助,又不肯為自己做主,就連借個款都要扣好處費,對他哪還有什麼好印象。
派自己的兒子來,給范進下下毛毛雨,表示一下來自領導的關懷和提醒,不管范進再怎麼小心眼,也不能把這種關懷視為敵對,也就不能報復。這就是王世貞這種老滑頭的手段了。能剎車固然好,剎不住,也算是盡到了心意,刀切豆腐兩面光。
王士騏限於年齡,沒有父親謀算這麼深,但是作為文官子弟兼當代名士,其城府和口才都不是徐維志可比。這種勸阻並沒有絲毫鄙視或是懷疑的意思,絕不是認為你范進幹不好這些工作或是工作方法有誤,只是善意的提醒你,不要好心辦壞事,一切都是為了你好。這種潤物細無聲的勸阻方法,確實是世家子弟才有的修為。
范進笑了笑,“伯,大京兆的顧慮很有道理,範某也知前朝青苗法之誤。但是,範某看來青苗法之誤在於人,不在於法。百姓向官府借貸,待秋糧成熟之時,再行歸還,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