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鐵臂在上元已經做了班頭,還娶了個老婆,關清的牢頭做得也很滋潤。雖然自己一走她們肯定待不住,但是如果想留在江寧,范進倒是有把握也有義務,給他們安排個好差事,不用吃苦也能發財。若非如此,那些部下憑什麼跟著他出生入死?還有那些從廣東來投奔自己的鄉親,跟自己走其實就是累贅,可是留下來他們也不可能有位置。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既然在這個局裡,誰也做不到超然物外。想要徹底不認規則,拋棄親戚,范進自問也沒這麼大魄力,至少自己做不出這種事。哪怕自己最看不上的胡二,也只能帶著。
張鐵臂與關清的態度很是堅決,范進走到哪裡,自己就跟到哪裡。桂姐雖然是江寧人,可是沒有什麼親戚,去哪都是去。張鐵臂則更絕一些,老婆隨時可以換,但是恩主就這麼一個,只要恩主抬舉,將來不愁沒有婆娘,已經做好破家追隨的準備。兩人的態度雖然讓人感動,可是反過來也是范進肩上的擔子。
沈三站在范進身後,看著范進把自己辛苦整理的資料裝訂起來,預備給下任官,又把未來上元的發展藍圖放在那,忍不住道:“恩公,你做的很多事,都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接恩公位子的人,白撿一個便宜還未必領情。也就是恩公心善,若是換了其他人,肯定不會甘心把自己打下來的基業這麼交上去。”
“別胡說。什麼叫我打下來的基業,都是大明朝的天下,我們是牧民官,這些土地沒有半寸是我們自己的。既然做了官,就要對得起百姓。有些人總是擔心繼任者得便宜,恨不得所有的事都在自己這一輩完成。要我說,讀書人頂壞的毛病就在這裡,個個都要在自己一代立功名留青史,沒人想過自己一輩子做無名之輩,把功勞留給未來的人立。做事急功近利,那些費時間不討好的活就沒人幹。我只希望江寧將來少鬧幾次洪澇,老百姓可以各安本業,我也就心滿意足。至於誰立功,這都無所謂,反正肉爛在鍋裡,萬歲不會吃虧。”
“府裡擔心我走了沒人能接我的班,這幫廢物,真是沒話可說。該怎麼做事都有規章制度在那,看著規條辦就是了。我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憑什麼認為後來的就不如我出色?對笨蛋只能用笨蛋的辦法,把規章制度寫細緻些,蕭規曹隨,讓他們對著規章來做事就好了。浪費本官的時間!”
沈三微微愣了一下,看范進的眼神裡已經滿是崇拜之意。拱手道:“恩公高風亮節,學生望塵莫及。只為恩公這句話,學生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
“這種話不用說了,我要你粉身碎骨幹什麼,趕緊幫忙收拾東西,一會讓小嬋給你做豬頭吃。這回進了京,我給你在國子監補名字,將來給你弄個功名。再說跟張大小姐完婚之後,我也就硬氣一些,把你家的冤枉和老泰山說一說,如果他老人家肯為你做主,你就誰都不用怕了。”
沈三來到范進身旁,開始動手幫著范進收拾那些文稿,沉默了好一陣之後才道:“我想學的東西,只有恩公能教。我家遭遇此番慘禍,求取功名於學生而言,已無關緊要。只要能跟在恩公身邊,幫恩公做一些事心願足以。”
“蠢!功名放到眼前都不肯拿,有了功名你自己就可以報仇了,何必假手於人?這個天下沒有白來的便宜,找人幫忙是要付出代價的。”
“學生跟在恩公身邊如何看不明白?鹽商手段通天,更有潑天富貴可通神路,學生就算求取了功名也未必能報仇,還不如跟在恩公身邊報仇的機會更大一些。此番恩公回京,鹽商們怕是要大為慶祝一番,覺得去了一心腹大患。”
“讓他們高興一下也沒壞處。天欲其亡,必令其狂。讓他們先瘋狂一陣,也沒有壞處。”
沈三看看范進,“學生受教。但是學生也想到了一事,如今太嶽相公又算不算的上狂?”
“住口!你這話傳出去本官也保不住你!”
“事關恩公學生不得不說,粉身碎骨又何足道?”
范進搖頭道:“你這個蠢材只好給我當幕賓,若是推薦到別處,一準被人開革前程。我對你沒有那麼大好處,犯不上擺出一副士為知己者死的樣子來。張家雖然如今有些驕縱,但是離狂總歸還有距離。再說太嶽相公與天子有師生之情,就算狂一些,也是天經地義,外人不能置喙。你不要操心別人,管好你自己,我到後院看看,豬頭怎麼樣了。”
“我就知道老爺一聽到要回京的訊息,必然要吃豬頭,早早就在準備了。如今雖然老爺做了大官,要什麼有什麼,可是要說知道你的脾胃的,還得是我。馬四娘那幽蘭居別人吹得狠天狠地,說到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