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遠也不廢話,示意兩名獵兵先搜身,然後挾持著杜充,策馬向前,來到波濤滾湧、聲勢駭人的黃河岸邊。下馬,掏出那把編號“零零一”的鷹嘴銃,慢條斯禮地裝填彈藥。
杜充此時早已沒了羽扇綸巾的氣度,披頭散髮、面如死灰,宛若即將被推上斷頭臺的死囚。縱然在這最後時刻,仍不忘垂死掙扎:“這位將爺,杜充願降天樞城,杜某人可是南朝右相,若率先歸降,必可帶動天下士子歸心,於狄城主大業,幫助甚大啊!”
杜充不愧為人精,非但看出狄烈之志,更是明白自己價值所在。但換來的,卻是頂在額頭上的冰涼槍口,耳邊響起他在人世間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從你踏入井陘關那一刻起,就註定了今日之下場。”
砰!血花與腦漿齊飛,身體仰倒滾墜,象石頭一樣直直砸入黃河,濺起少許浪花,隨即被滾滾洪流卷得無影無蹤……
杜充,曾經想埋葬黃河,而現在,黃河埋葬了他。
黃河大橋的橋頭之前,數千結陣警戒的金兵默默地看著這一幕,出奇地安靜。
千騎如風,倏現倏去,只留下漫天黃塵,還有那笑傲黃河兩岸的隱隱綽綽的騎影……(未完待續。。)
第三百三十九章 青山芳魂
井陘關前,有兀鷹盤旋,有黑鴉亂飛,只因為,高高的木杆下,吊著一個奄奄一息的人。
這人只著在兜襠處有兩片破布遮擋,全身**,肌膚被風吹日曬而裂成一道道血口,渾身上下更是被啄得體無完膚,血肉模糊;雙腕處因繩索長期捆勒懸吊,已經永久缺血而發黑壞死;發如亂草,落滿禽鳥糞便,與腦袋一同無力低垂,胯間乾涸的汙穢,迎風臭出百丈。不時有黑鴉倏忽撲下,對著那腫脹發紫的身軀猛啄一口,在這身軀猛然顫抖中,翩然驚飛——只有這時,才能確定此人一息尚存。
清晨,井陘關前出現大批人馬,煙塵滿天,但守軍卻並不慌亂,因為他們看到了那兩面旗幟——天誅軍六芒星旗、獵兵營黑底白色短刺與短銃交叉的槍刺旗。
是的,八百獵兵揚威河朔,就在金人的地盤上肆意縱橫,來回兩趟,沿途各州縣的金軍硬是不敢露頭。金軍是不敢惹獵兵了,但獵兵卻沒有放過金軍。當獵兵經過安利軍治所黎陽時,因五日口糧已盡(出發時誰都沒想到會追到黃河岸邊),當下兵圍黎陽,要求守軍提供糧草。
黎陽距離滑州很近,正當黎陽守軍惶恐不安時,滑州方面派來信使,宣讀右副元帥令,敦促黎陽金軍提供天誅獵兵七日口糧,儘快送瘟神出界。
就是在金軍這種竭誠服務、全力配合下,三月下旬。八百獵兵,一千五百餘匹戰馬,一個不少,凱旋而歸。
井陘關臨時守將左開(張憲已率四百守備營士兵回太原),大笑著出關迎接凱旋勇士。
一番敘話之後,凌遠的目光掃向那高杆上吊著的人:“此乃何人,因何遭此酷刑?”
左開意味深長地看了凌遠一眼,低低說了三個字,看到凌遠有些吃驚地揚揚眉,嘿了一聲道:“這是軍主下的命令。說航海水手常有一種刑罰。將叛徒吊在桅杆上,讓烈日與海風晾成肉乾——井陘道的風挺大,適合燻肉。”
凌遠緩緩策騎來到高杆之下,看著亂髮掩映中那張不成人形的骷髏面孔。完全無法將之與十餘日前。那一臉橫肉。暴戾兇悍的面孔重疊起來。
似乎聽到身下有馬蹄聲,那死囚頭微動一下,撩起眼皮。翻起因陽光長時間暴曬而半失明的眼睛,看著下方模模糊糊的人影,微不可聞地說出一句話:“不管……你是誰,求……殺了俺……來世……銜環相報……”
如此細微的聲音,凌遠竟然聽清了,但他的回答,卻是拒絕:“天誅軍中任何一個人,都可以為你解除這痛苦,唯獨我不能!”
為什麼不能?凌遠沒說,死囚也無力再問。
三日後,入侵奈何關的最後一個元兇——孔彥舟。在經過七天七夜的非人痛苦折磨後,活活吊死在井陘關前,成為震懾宋軍金兩軍的標本。
……
正午時分,獵兵回到奈何關,凌遠將指揮權交還給梁興,目送八百獵兵遠去後,凌遠進入天樞城,按照奈何關守備葉蝶兒的指引,前往西山英烈峰。
順著那一級級被踩得滑亮的臺階,登上英烈峰。山風徐來,松濤陣陣,樟柏青翠,野花芬芳。此時剛過清明不久,烈士陵園的空氣中,仍飄蕩著一股淡淡的香燭煙火之氣。那高大恢弘的烈士紀念碑及莊嚴肅穆的一座座碑林,依然給人以強烈的視覺與心理雙重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