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烈,放緩聲調道:“敢問狄軍主,天誅軍,還有多少糧秣?”
邵興這話一出口,狄烈與凌遠等諸參謀相視一笑,明白邵興的意思了。
四萬大軍圍城,還有近萬戰馬、騾子、牛羊,這每日糧秣的消耗,是何等的驚人。若非秋收已近,縱然狄烈再怎麼想出手。也斷不敢拉出這麼一支龐大的軍隊,千里奔襲作戰。
邵興的擔心不無道理,四萬大軍頓於城下,每日流水價的消耗,如果拖個三五月,就算是宋、金兩國都承受不起,更別說象天樞城這樣僅佔居河東一路的地方勢力了。
對方這麼推心置腹,狄烈也就很坦誠地回答:“頂多支撐一個月,再久一點的話,後方就會出亂子。”
甭管哪個時代、哪種性質的勢力。“無糧不穩”這句話都是適用的。
“一個月?!”邵興脫口驚呼。臉色發白,彷彿看到某種可怕前景,“若一月取之不下,大軍後撤。斷糧之軍勢必軍心渙散。此時金軍若銜尾追擊。後果不堪設想……不行!我得立刻趕回陝州,請撫帥做好接應貴軍及斷後的準備。”
對方如此真誠,狄烈以下天誅軍諸參謀。都頗為感動,也不忍讓這位盟友太著急。
凌遠走到邵興跟前,執其臂搖了搖:“無須擔心,十日之內,必破長安!”
邵興剎時瞪大眼睛,嘴巴又一次張大——天誅軍,難道又要上演一出比強渡黃河更不可思議的詭戰?
……
不管採用怎樣的攻城戰略,那條護城河總是繞不過去的坎。歷來攻城戰,首先要對付的,不是城頭上的敵人,而那一條寬深的壕溝。
強攻護城河,天誅軍有過一次經驗——壽陽之戰時,就曾以長達百丈的搭掛棚,堆土填壕,最終填出了一條通道,順利破城。但對長安,顯然不能用這樣的法子。
首先,長安的護城河,引的是渭水之水源,可不是壽陽那樣的小溪流,填壕難度很大;其次,長安城防,遠不是壽陽所能相比的。天誅軍利用搭掛棚長龍,夜間施工,就令壽陽守軍無可奈何。但若在長安玩這一套,就要做好被滿天石矢打擊的心理準備。
長安城頭,聚集了金西路軍從整個京兆府蒐集而來的數十架雙梢、三梢、甚至五梢砲,更有雙弓、三弓床弩十餘具,全部陳列於東、北兩面(天誅軍攻來的方向)的矩形馬面角臺上。在這些打擊距離達數十步甚至上百步的大型守城器具的威脅下,想再玩一次通道填壕,幾乎是不可能的了,除非原意承受不斷被摧毀與殺傷。
狄烈與他的將軍及參謀團,研究出的對策就是——不能從地面進擊,那就從地下,堵不了就疏。
截源疏流!
八月二十五,長安攻堅戰,第一階段開始。
首先是截流,即截斷渭水貫入長安水源。長安的水源,主要來源於兩條:一條是自西而東,貫城而過的渭渠,一條則是自北而南的渭水支流,同樣灌入渭渠內。所以要截流,就必須同時截斷兩段水道。渭水在長安西北,距離十餘里外,盡在天誅軍控制之下,截流沒有問題。經過實地考察,聽取工兵營中有河工經驗計程車兵建議,最終選定在西、北兩處渠道狹窄處,堆土截流。
而另一邊,長安城正北一里處,隧道挖掘工作也正式啟動。
輔兵工作時,戰兵也沒閒著。張憲親自帶隊,率半個混成旅,直接堵住烏魯撒拔的騎兵營寨,讓對方連門都出不了,以免干擾截源疏流計劃。原本還有將領建議乾脆直接敲掉烏魯撒拔的騎兵寨好了,但張憲表示不同意,認為破其寨容易,但圍殲千騎卻難。究竟是讓烏魯撒拔老老實實呆在他的營寨裡乾瞪眼好呢?還是攻破其寨,使得金軍騎兵四下分散,時不時騷擾天誅軍輔兵截河好呢?答案不言自明。
金軍步軍不敢出城,騎兵不能出寨,只能眼睜睜看著貫城而過的清亮河水,一天天變黃濁,由流動變靜止。
八月二十八,西、北渠道的截源完成,渭水斷絕;兩個時辰後,掘道工兵也彙報總指揮部,隧道壁泥土已出現水漬……
當夜戌時,所有工兵退出隧道,而總量為兩千斤的炸藥,也已完全送入隧道,用油布密實包裹,堆疊在隧道壁。
隧道中,火花閃耀,導火索急劇燃燒,爆破手粗濁地喘息、沉悶匆促的腳步——這一切,組合成了長安城金軍的潰滅前奏。
徹夜難眠的婁室、憂心忡忡的斡魯,打著火把巡城的眾多金兵,同一時間,俱聽到一聲大地驚雷,整個長安城都在這驚雷聲中跳動了一下,彷彿地龍翻身、天崩地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