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溫柔叫我的名字,說自己是夏末,那一刻心頭的震撼無法想象。其實早該看出來了,我為什麼一直刻意忽略?她回眸時、微笑時的神采態度和初九一模一樣。
有雷同的表情動作又如何,我的夏末只能是初九。世上真有借屍還魂?抱歉,我從來不信。
在九弟的後花園,我們一干兄弟駐足聆聽了那曲琵琶。三生夢醒萬里歸,這句話刺痛了我。初九曾微笑著說,等以後給我唱首曲子,三生夢醒。
我無法控制自己離開的腳步,幾乎是逃走的,難道夏末真的回來了?就算是又如何,這一世她已經是我弟弟的妻子。我只能苦笑,她警告過我:無論說過什麼,做過什麼都不要後悔。現在我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我沒有後悔,不會後悔。檢點一番心情,我發現除了初九,我已經不會再愛誰了,即便她真的回到我身邊,我也不敢保證自己還有年少時的熱情,我的心已經在悠長的歲月裡變得蒼老而遲鈍。
她因為懷了別人的孩子被賜死,得知這個訊息那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雨,心痛嗎?不。三生夢醒萬里歸,只願她真的可以歸去。
二十七歲那年,我有了一雙兒女,是兩個妾室生的,當我看到孩子們皺皺的小臉,我突然有流淚的衝動,這是我的孩子,他們身上流著我的血。是我生命的延續,我終於明白我活在世上是為了什麼。
我已經沒有多餘的熱情來愛人了,看著孩子我的心才找到了方向。然而,當我為我自己,為我的孩子的將來努力的時候,我的父親,英明睿智的康熙皇帝給了我致命的打擊。他鞭撻我,禁錮我,削了我的爵位,恩義盡絕。
他居高臨下,極盡刻毒地指著我的鼻尖,說我是辛者庫賤婦所生。
那一刻我仔細盯著面前這個陌生的男人,原來他從來就只是皇帝,不是我的父親,不是額孃的丈夫。
我當時很有大笑一場的衝動。我想問問他:那個辛者庫的賤婦,你究竟有沒有愛過她?你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兒子過?
額娘已經病得起不來床了,她拉著我的手說:都是因為她,皇阿瑪才看不起我,她死了就好了。她把臉側轉向裡,默默的流淚。當年的臨水照花人,如今在那男人嘴裡不過輕飄飄兩個字:賤婦。這其中的酸苦哀痛悲涼無助,誰堪承受?
等待了大半輩子,愛慕了大半輩子,原來都是假的,都沒有了。
額娘死後,我傾盡家資焚金化珠,極盡奢華的辦理喪事,我要把額娘這一生該得的都送給她,替皇阿瑪送給她。
一向刁蠻的蓉月這次竟然一句話也沒說,只靜靜陪著我。靈堂裡空寂無聲,她悄悄進來,抱著我的雙肩說:胤禩,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我要什麼?我要那些昔日的歲月,那裡有意氣風發的我,有慈愛和藹的皇阿瑪,有美麗沉靜的額娘,還有夏末。那時我還會愛,我也有很多愛,現在我的心死了,他們的愛也沒了。
皇阿瑪薨逝,我竟然哭不出來,那時我才明白我的人生白活了。從廟堂到後宮,我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同,卻獨獨沒有他的。從今以後我再也沒有機會讓他轉變看法,我記憶裡只剩下他聲色俱厲的辱罵。我們的父子親情,在我還沒準備好時就戛然而止了。
暢春園依舊是當年的景緻,如果剎那即是永恆,有多麼好。我的人生畫卷,明明預想得那樣美好壯麗,只因為弄丟了一個人,忽然變了筆鋒,亂了畫意。
如何捨得與你相逢,我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胤禩了。如果真有來世,夏末,我們不要再相遇了。這樣的我,如何當得起你的不悔。這樣的我,只能辜負你的情深。
蓉月被趕走了,臨出門時緊緊抱住我:“胤禩,不要去求他,不要委屈自己。下輩子我還來找你,你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
我生平第一次真心實意地擁抱住她。額娘、夏末、蓉月,我從沒問過她們要什麼,一直以來我只是一味的向前衝。
我想給額娘和夏末高貴的地位,可她們只要我的平安;我給了蓉月婚姻,可是她只要我的愛。我沒能給她們所需要的,她們卻給了我所有的愛和包容。
這一生,我辜負了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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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蘇悅然,夏末和我從中學直到大學都是同學。我一直試圖接近她,她卻始終不冷不熱,視若無睹,甚至沒興趣多看我一眼。
終於有一天我忍無可忍,攔住她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