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他的幸運,也是他的在劫難逃。可是這太大的、太滿的、太盈的幸運像慧星一樣,緊隨著許多不幸:首先,是盛一吊發現了這件事。
他把盛小指抓了回來,嚴禁她外出。方怒兒不顧一切,獨闖“生癬幫”。——他殺過“生癬幫”的左護法“妖神”戰聰聰,殺過“生癬幫”的右護法“殘骸公子”戰貌貌,殺過“生癬幫”幫主的兒子盛虎秀,殺過“生癬幫”的第一殺手丈大夫,殺過“生癬幫”的副幫主“大雷神”戰渺渺,整個“生癬幫”,給他殺得人才凋零,七零八落,“生癬幫”恨他入心、入肺、入骨、入髓,而今他竟然還敢獨闖“生癬幫”,要娶“生癬幫”幫主的女兒。——盛小指原先並不知道這些事。
——“生癬幫”幫主盛一吊曾經利用他的大女兒,與“多老會”“和婚”,以期篡奪“多老會”的大權,結果卻釀成慘劇,盛小牙亦因而身死,盛一吊痛定思痛,決心不讓小女兒盛小指再涉足江湖事。——所以盛小指完全不知道搞得“生癬幫”氣勢凋零的就是方怒兒。當她知道這一點的時候,跟方怒兒的感覺都是一樣而且是一致的:太遲了。
——他們已遲得不能再拔足出來;遲得已不能也不懂得再去“仇恨”對方了。方怒兒闖入“生癬幫”,儘可能不傷人,到頭來,不傷人已無法前進的時候,他便儘可能只傷人,不殺人。他終於闖入了“生癬幫”。
——可是盛小指卻剛剛偷逃出來,要去“豹盟”找方怒兒。知曉這種情形,方怒兒幾乎要吐血。他開始覺得冥冥中若有天意,那麼這天意實在正玩弄著他。他立刻趕回“豹盟”,和他身負十一處傷口。但盛小指已落在“烈酒”雷唸的手裡。雷念確是一“烈酒”。
——不管是敬是罰,這酒都不好喝。絕對不好喝。
方怒兒一向不主動惹人,但別人也不能惹他。
——現在他寧願人惹他,也絕不可去惹盛小指。絕對不要惹她。
那是一間鐵石打造一般的密室。“傲爺已經知道你的事了。”這是雷念跟他說的第一句話。他的語音像在拉動一扇生了的鐵柵門。方怒兒身上十一處傷口都在痛。
更痛的是心。因為他看見盛小指給打腫了半邊臉,淚流了滿臉,連頭髮也給扯落了幾綹,落在地上,但她沒有哭。她強忍不哭。
——哭和流淚畢竟是兩回事:有的人是流淚,不哭;有的人只哭,但沒有淚。當然也有人既流淚也哭泣。盛小指不想讓方怒兒為她分心。
方怒兒一見盛小指,因為心太痛,所以還是分了心。“傲爺說,假如你對豹盟還是忠心,你就在我面前,殺了她!”雷唸的顏面也像是蝕了的鐵。
“你殺了她,傲爺大人有大量,前事不究。”說完他就笑。他的笑容像是笑蝕了的嘴臉。方怒兒知道雷念是江南霹靂堂“封刀掛劍”雷家堡的高手——江南雷家自從揚言不再跟一般武林人一樣使刀弄劍之後,他們在爆炸藥物和內力、指功的使用和研究,已達天下只此一家的巔峰。
——雷念更是雷家好手中的好手,要不然,張傲爺也不會力聘他來了。雷念最可怕的是他的爆炸力。但對雷念來說,方怒兒最令他覺得可怕的是:這人竟一步不讓。
對方怒兒而言,戰鬥就是要打敗對方,他非旦一步不讓,每一劍刺出,都非此不可,讓一步則亡!
“你不肯殺她?”雷念帶著鐵腥味的笑道,“傲爺果然猜得不錯:你有異心。”
“你不肯放她?”方怒兒忍怒比忍痛還甚。
“我不但不放她,還要殺了你。”雷念說:“其實她今天落在我手上,而不是唐青紅的手中,她已夠幸運了。”方怒兒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你全身都是傷,”雷唸的語音比鐵還堅定,“你沒有傷也不是我的對手。算了吧,你在“豹盟”的地位得來不易,我就替你殺了她吧。”他一手扯起軟倒在地上的盛小指。
方怒兒怒叱:“不許動她!”他出劍。他的劍已與他心意合一,幾乎比他出劍還先出劍。雷念卻似早已料中。
他身形一轉,以一種大軍壓境,強者碎弱的身姿,向方怒兒擊出一掌。他這麼一轉身,方怒兒的那一劍,變成是刺向盛小指。方怒兒只有收劍。忙著收劍。
——這一收劍,先勢便失。他只有棄劍去硬接雷念這一掌。
這一掌接個正中,方怒兒初接只覺得一股強大的爆力湧來,他連退十一步,卸去勁力,使得鐵石鑄成般的硬地,為之碎裂。方怒兒好不容易才喘了一口氣,忽覺掌中尚有餘勁,又退了三步,忽覺那明明已壓下去的餘力遽變成巨浪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