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王還是沒有離京麼?”趙頊靠在一張滕椅上,精神較前幾日,略有起色。
“是。太皇太后派人去探過病,回來都說昌王病得很嚴重。官家看,有沒有必要讓臣去昌王府走一遭?”李憲細聲細氣的回道。
“不必了。”趙頊道,“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行了。縱然揭穿了,朕也不能落個不友愛的罵名,讓天下人罵朕不仁不義。終究也是不能把他怎麼樣的,無非是下旨嚴責而已。許他不仁,朕卻不能不義。”
“官家的仁德,古今少見。”
“昌王朕可以不管,以免傷慈母之心。但是那些親附昌王的大臣,朕卻不能不管。否則,臥榻之側,有這等小人存在,朕未免睡不安枕。”趙頊的聲音依然低弱,語氣卻嚴厲起來。
“但是無憑無據,何況投鼠豈器,也不好亂了人心。”
趙頊“唔”了一聲,若有所思的望著李憲,嘆道:“想不到卿也有這等見識。”
“臣只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官家仁德,史官們自會為陛下傳誦。”
“若不敲打敲打,終是不行。日後只恐更加猖獗。”
李憲沉吟半晌,壓低了聲音,說道:“既是如此,就請官家下旨,禁止禁中洩露官家的病情。然後……”李憲的聲音越來越低,逐漸細不可聞。
李憲離開睿思殿後,呂惠卿與司馬光便一先一後到了睿思殿。
趙頊的臉色依然憔悴。
“地方官制改革之事,政事堂議得如何了?”趙頊的聲音,細若遊絲。
“回陛下,政事堂一致同意。”呂惠卿恭身答道,眼中流露出一絲關切的目光。
趙頊歇息了一會,略顯艱難的說道:“朕聽說外間關於湖廣四路軍屯之事,清議頗有誹議。”
“陛下,世上之事,不能無弊。癬痢之疥,陛下不足為之憂心。”
“陛下,民變兵變,不為小事,陛下本當關心。只是現在陛下龍體欠安,不如靜待調查官員之回報。”司馬光不滿的望了呂惠卿一眼。
趙頊卻搖了搖頭,道:“此事無論如何,石越總是脫不了干係。石越入政事堂後,日漸驕滿,德行有虧,贈宗室厚禮,有失大臣之體,深失朕望。”
呂惠卿與司馬光都不料皇帝忽然說出這等重話來,不由都大吃一驚。司馬光忙說道:“陛下,就事論事,軍屯之事,石越功大於過。至於贈宗室厚禮,亦不過是官場積弊,實不足深怪。陛下下旨責其反省即可。”
呂惠卿沉吟了一會,卻不著邊際的說道:“臣亦以為大臣不當與宗室結交。”
趙頊望了司馬光與呂惠卿一眼,帶著幾分怒容說道:“朝廷三令五申,大臣不得與宗室結交。石越身為朝廷重臣,朕所倚重,卻不顧禁令,不能不嚴懲。朕欲讓他出外,挫挫他的驕氣。”
“陛下,人材難得。”司馬光已經跪了下去。
“正是人材難得,朕又念其為國謀劃之功,亦為他留一條悔過之路。朕欲讓石越去做荊湖南路轉運使,或者是兩浙路轉運使。不知二卿之意如何?”
“陛下三思。”
“朕意已決。”趙頊的語氣中,再無半點轉圜餘地。
“石越以參知政事兼太府寺卿之正三品重臣,黜為一正四品上之轉運使,只恐使天下以為陛下之意動,而之前一切改革,付諸流水。”出乎司馬光的意料,呂惠卿居然替石越求起情來。
司馬光這時也顧不得自己和呂惠卿的成見,亦說道:“陛下,臣以為罰俸切責,足以使其知過。”
“不然。”呂惠卿卻又反對起來,“臣之意見,是不如委之以一路安撫使之重任。”
“安撫使?”趙頊與司馬光同時一怔。
“若如此,臣以為石越在遼國聲名素著,若以之為河東路或者河北路安撫使,朝廷可無北顧之憂。”司馬光覺得正三品的安撫使,也是可以接受的。
趙頊心中卻在猶豫,三個安撫使的位置,他現在都沒有想好留給哪三個人。
“臣以為,河東路與河北路安撫使之位,尚不能一展石越之材,不若委之以陝西路安撫使。”呂惠卿從容說道。
“陝西路安撫使?”司馬光怔住了。他終於明白了呂惠卿的用意,無論是兩浙路、荊湖南路、還是河東路、河北路,都是石越大有可能建立功勳的地方。在兩浙路,石越聲望甚高,而且可以拓展海外貿易,這是石越的拿手好戲;在荊湖南路,石越若兼理軍屯諸路,幾年之後,政績必然可觀;而在河北、河東路,石越還不知道能對內部不安